第26章 以身作饵
倘若以前有人说展萧会有心软的一日,他一定不屑一顾。
入鉴察司第一件事便是摒除杂念,一心只为了任务。一个合格的暗卫,不该有太多个人感情,更不该让那些感情左右自己的任何决定。
展萧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所以他亲眼见到为完成任务认识的“兄弟”被刺杀在自己面前,却能为保大局而隐匿行踪,到最后也没有出手相救。
所以他为收集证据,见到有世家纨绔玩弄婢女以至出了不只一件人命官司,却从未想过救那些可怜女子脱离苦海。他要的是证据,拿证据就是。
他在鉴察司十几年,见了太多生离死别,甚至为了审问消息,死在他手底下的人都不知凡几。
可李忘舒和他不一样。
她赤诚、有情义,甚至有时候单纯得有点让人不敢相信这是敢逃婚的福微公主。
但也正因如此,她有时候不像是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倒好像是普普通通一个及笄不多久的姑娘。
她活得真实,活得热烈。
展萧很难想象这短短半月,他怎么对李忘舒会有那么多的感觉,可那些感觉鲜明地存在着,并且好像已经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了。
“微臣说过,会送殿下,安然到锦州。”
他回答时很平静,就像这句话是他安排好的每一句一样。
但话已出口,他却觉得好像有什么已在一次次的妥协中改变了。
带公主离开并州,脱离鉴察司的掌控,这本不在他与圣上、与司长的计划之中。
李忘舒终于朝他笑了一下,她擦掉眼里盈着却倔强没有掉下来的泪,朝着小溪道:“小溪,过来,吃了东西,送你回家。”
*
永安城内阴云密布,瞧着要有一场雨来。
御书房里,律蹇泽在堂中站着,微低着头,不敢多话。
宁帝李炎有些心烦地将那折子扣上,靠在长椅上,按着眉心。
“你……”他话说了个开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最后叹了口气。
“微臣驭下不力,甘愿受罚。”律蹇泽“砰”地跪下,倒让宁帝一愣。
李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过来将他扶起来:“你快起来,你在这给朕跪三天三夜,又有何用?”
李炎不住摇头:“朕也是奇怪,那展萧不是鉴察司里最厉害的吗?怎么会毫无踪影呢?连你都不知道他去哪?”
“方指挥使将阵仗铺得太大,展萧想带走公主,就不能出动太多鉴察司的人,以免被禁军认出来,他为了不被方指挥使发现,只能连臣也瞒着。”
“那你还有方法联系他吗?”李炎又问。
律蹇泽摇头:“他的追踪之术天下无人能敌,自然若要躲起来,谁也别想找到他。”
“那朕的帝令怎么办?和你的人一起埋到地底下吗!”
“圣上稍安勿躁,小心龙体。微臣以为,此事未到绝路,如今只是展萧领着公主离开,既然我们知道公主要到锦州,只要在路上埋伏,等待展萧与我们联系即可。”
“埋伏?怎么埋伏?”
律蹇泽看向放在御书房内的大宁疆域图:“公主若要去锦州,有八成的可能,要从兖州走,取道豫州,再南下,这条路上,只要微臣多安排人手,即使展萧不同我们联系,那微臣的人也有九成把握,能看到他。”
“你不是说,这个展萧躲藏起来无人能找到吗?”
“躲藏起来自然是这样,但他带着公主,又是要行路,这就不叫‘躲藏’。”
李炎想想也是,那李忘舒一个小姑娘懂什么,如今只怕被展萧骗得团团转。到时不管是兖州还是豫州,只要出现他们的踪影,那就好说。
“你还是交代下去,莫要轻举妄动。如今只有福微知道帝令在何处,还是同朕之前所说,能让她领着我们找到帝令最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把人抓回来。”
“圣上放心,微臣明白。”律蹇泽躬身行礼。
窗外一道惊雷闪过,紧接着便是大雨倾盆。
*
“明日兴许要下雨,殿下记得拿着把伞。”展萧站在破窗边,看着外头晦暗天色。
“你还会观天相?”李忘舒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一把油纸伞。
油纸伞在金田县这样的小地方,算是贵重东西,只有家里有些家底的人才能用得上,这是特地买来给李忘舒用,用以吸引那些流氓混混的。
他们今日从金田县的西头走到东头,再走不远,走到金田县的东边边缘,就是小溪的家。
也正如这小姑娘今日所说,这条路上果然有不少神色不太对劲的流民。他们几人聚作一堆,当地的百姓避之不及。
这处破屋是展萧找了许久,向一户当地人家“借”来的,幸好金田县没有银庄,却有当铺,他偷偷当了一件李忘舒之前给的首饰,手头才宽裕许多。
否则今日,他们只怕真要成了流民。展萧自己倒是好说,他只担心李忘舒的安全。
“出门在外,总要懂一点。”展萧看着窗外,应了一声。
李忘舒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太累,早早睡下的小溪:“你今日找到那条路,真的能到小溪家吗?”
“放心,肯定能到,倒是你……”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等着你说的时辰再出门。反正本来也要引那些人出手,若他们不为所动,我倒不好调查了。”
“当真要冒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