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璧人 - 太子妃娇养日常 - 程鱼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第67章 璧人

琴音古朴而宁澈,自心而发,毫无喧嚣张扬。

苏绵的心渐渐静了下来,虽然牵挂仍旧无从着落,可很多事,都像是在这样悠悠绵长的琴音里得到了一点清晰而简练的解答。

苏绵看着抚琴的那双手,复又看向抚琴的那个人。

赵云舒已是四十许人,可苏绵看着她,却觉她身上有一种超脱了岁月的、宁静温婉的优雅。

岁月轮转,山河变更,唯有她自淡自雅,不在红尘。

一曲毕,赵云舒抚弦而立,她看着苏绵面上若有所失的怅然,不禁轻笑摇头:“长风也通此道,若是喜欢,可让他奏给你听。当年,我母亲的琴在大魏也是无人能及的。”

“长风......”苏绵无意识地跟着赵云舒咬了咬陆钺的字,心里也浮着一层淡淡的好奇的温柔。

“娘娘,北宫那头生了些事,管事的前来请您示下。”

叶容的话将一室沉谧倏然击碎,苏绵随同起身,微微敛眉看着赵云舒的主意。

北宫即是冷宫,周瑶在拒宠之后也被便被送到了那荒僻寂寥之处。

听到北宫生事,赵云舒的眉心也微微一拧:“让人进来回话。”

这就是不必避忌着苏绵的意思了。

叶容撤身出门时无意间看过苏绵一眼,心中为皇后娘娘对这位太子妃的信任和喜爱而生出好奇,也生出宽慰。

太子殿下自小命途坎坷,不得已与娘娘母子分离,这么些年了,这么大,这么空的庭院,也只有娘娘一人勉力支撑。

有夫不如无夫,有子不能团圆,这么一日日熬着,盼着,便是尊贵无匹,也不过一清冷寂寥人而已。

如今这位太子妃娘娘入了宫,甜得像是海棠深处一场蒙蒙雨雾,绵绵得折人心腑。

叶容有时候也会想,若是娘娘身侧还有个公主陪着就好了。如今这一位进了宫,虽不是娘娘亲生,却柔弱可爱得惹人怜惜。

至少,娘娘也能有个贴心的小姑娘陪着赏花赏柳,侍草抚琴。

管事嬷嬷随着叶容躬身进房,当先同皇后和苏绵行了叩拜大礼。

赵云舒无意在这些繁琐礼节上下功夫,不待那管事嬷嬷再恭敬寒暄,当先出言询问她来意为何。

管事嬷嬷不是头一遭和这位皇后娘娘打交道了,多少还是能摸得准她的脉,当下也不嗦,径直道:“回娘娘的话,现下北宫里三位废妃有疾,另两位还不算有什么太大的症疾,就是那一位王婕妤......王宫人,她生了......生了‘贵人病’。”

管事嬷嬷回罢了话,便瑟瑟地跪在了当地,满头大汗地等着皇后发落。

“哦?”赵云舒仍旧是那副风雨不动的淡然模样:“本宫记得王氏素来身子结壮,素日里孝敬上来的各色绣品也都很有些意趣,怎么才过了这么些时候,她身上就生出了‘贵人病’?”

“这......”管事嬷嬷眼前被汗水又是糊又是蜇,抬手横抹了一把,二话不说,便响亮地往地上叩了几个头:“娘娘明断,娘娘明断啊,老奴得了您的话,岂敢作践这些从前的贵主儿?那平日里虽不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也是有敬有谅,衣食无忧啊。”

“行了,娘娘跟前儿,你这副做派给谁看?快整一整这一身邋遢,站起来好好说话!”叶容得了赵云舒的示意,红脸白脸一并唱了,自己上前代为问答。

待问清了三位废妃大约的情形,又问过看了哪个大夫,吃了什么方剂,又敲打了这管事嬷嬷几句,方才将她遣了出去。

这里的话说来也好解,可偏偏人情网罗,苏绵听得半点头绪也无。

“给你们小主子好好解一解。”赵云舒先没自己问话说话,倒教叶容先去侍候苏绵。

苏绵冲赵云舒笑笑,也不客套,便将自己不解的那些话都问了出来。

“先朝时候的那些妃嫔宫人,早早地都被打发了出去,或入寺修行,或奉守皇陵。如今北宫里头的这些个贵主儿都是今上发落进去的妃嫔宫人。虽说进了那地方的都得了一二罪责,可到底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罪无可恕之人。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一朝落到了泥地里,又何必再去糟践她们呢?皇后娘娘慈心,专程拨了人前后照应,虽说不似从前那样尊贵了,可这么将就着也能活得下去。”

苏绵听着叶容口声儿,看着她眉眼间微微的讽意,倒有些明白了那北宫里头关着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能让赵云舒这样的人专程照管,想来里头的大多嫔妃其实都是无辜之人。

都是像周瑶一般身不由己,心不由己的可怜人。

“那这位王婕妤和母后很要好吗,什么又是‘贵人病’呢?”

苏绵这一问心里并不藏着什么隔阂计量,叶容被她这样直白地问到眼前,稍稍一怔,不由偏头同赵云舒对视了一眼。

赵云舒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向后一倚:“没听着太子妃的话吗?看本宫做什么。”

叶容这也就明白了。

“回娘娘的话,这位王婕妤说起来也是个烈性人,她本身并没什么罪责,只是心坚不屈,不肯委身屈心,才落到了今日这一步。当年其为嫔妃时,待皇后娘娘多有恭敬,主子念其旧时情意,是以一直多有回护。至于这‘贵人病’也不难解。”叶容叹了口气:“贵人么,养尊处优,吃金饮银,王婕妤这病症,当是体虚得养之疾,当真说来也不是一时就得要了命的急症,只是需要各色珍贵药材食材温养着,小心仔细侍候着,如此,才能渐渐保养起来,否则......否则也只能自个儿熬着等着,瞧天意何如了。”

叶容这话讨了个巧,只说了王氏与皇后往时情分,并没仔细言说她身入冷宫之缘由。

那不是什么好出口的话,若是回头太子妃娘娘再问回来,她也着实是没法儿答。

“这样啊......”苏绵点了点头,心里慢慢计量,想着如何才能帮上一些忙。

“是啊,所以这就是一件为难的事。就算她仍旧是宫里的贵人,那鲍参翅肚,山珍海味也不一定能紧着她服用调身,更别说如今她还身在冷宫了。就算是皇后娘娘有心照料,很多事也不宜做得太过明显,那对王娘娘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得还会是她的催命符啊。”

这的确是一件为难的事。苏绵托着下巴左思右想,还没想出个头绪,便听宫人在外禀道:“娘娘,太子殿下来给娘娘请安了。”

方才的满腔愁思一时都被压到一旁,苏绵笑得灿烂明媚,掉头急急地看向赵云舒。

赵云舒饶再是淡然,听到儿子的信儿也不由颇有动容。

她正是悲喜交集,却在看到苏绵脸上春花暖阳般的笑容时变作了哭笑不得。

这孩子,心里想什么,面上都能瞧得出来,这是个通透孩子,却也是个实诚单纯的傻孩子。

她携了苏绵同行时,蓦地想到自己所给的那个“完璧归赵”的承诺。

一时间,赵云舒心中生出了些似悲似喜的惘然。

悲的是草木凋零,日沉将暮。喜的是,那寒山之上的利剑冷锋总归是见到了一点人间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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