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乐宁慢慢摸上自己背心的脊骨,闭了闭眼,“温先生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吗?”
温行止沉默片刻,揽住乐宁,轻轻抱住了他。
是的,早在玫瑰海岸时他就发现了,以他的骨为体,平安锁寄情,身被福运压顶的乐宁,其实是以人魂成就的半妖。
乐宁难过的埋在温行止肩颈处,感受到脊骨的热意滚烫,突然想起之前卜的卦象,当时看不分明,现在回忆去反而清晰了。
那卦象非但是亡故,且还已经亡故很久了。
怨瘴被看透,迷雾缓缓消散,封印着的记忆也跟着复苏,最早想起来的是他那天,老头子突然说他要离开一阵,让他也别在山里守着了,下山去看看。
他问老头子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
老头子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他不因为他很长时间不回来而难过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自从术法学成,两百年来他都在山里镇压怨鬼度化煞气,悟性真的一般,不懂老头子话里的未尽之意,刨根问底的问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老头子就不回他了。
迷雾渐渐散尽,山间恢复了一片焦土,到处都是白骨,其中一处茅草屋前,一道淡得几乎透明的人影缓缓飘着。
那已经不能算是魂体了,只是魂体消散后留下的一丝残念。
白影头发花白,脸上皱纹深刻,他仿佛知道乐宁会回来,嘴角和眼角都带着笑意,“小乐宁回来啦。”
乐宁从温行止怀里出来,抓着温行止的手,整个人都是抖的,他慢慢伸出一只手,明知道残念无形,还是跟个傻子似的去触碰。
五只指头穿过半透明的魂体,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再没有记忆中那枯老但温暖干燥的力量了。
“老头子……”
“小乐宁回来啦。”
残念飘飘当当,依旧是四平八稳的声音,仿佛他从未下山过,仿佛他只是出去度化了几个狡猾难缠的怨鬼。
乐宁愣愣看着飘荡的残念,喉咙干涩,眼眶发红,不敢相信自己只是下了趟山,回来就一切变了。
不再有会等他回家的人,不再有温暖充满人气的小茅草屋。
“为什么……”
虽然这么问着,但封印的记忆里回来,结合前因,一切都有了解释。
两百年了,封印阵法一如既往,但怨气每时每刻都在酝酿,时刻都有破封而出的可能,只他们两人,镇压起来已经很艰难了。
到了这种绝境,要么苦守,最后两人都被怨鬼撕碎,要么拼死送一人出阵,去外面搏得一线生机。
临下山的那天,老头子还似是无意的提起,说山下生机勃勃,花一定开得很不错的,让他下山后,顺便看看山下的花儿开得怎么样了……
温行止缓缓拍了拍乐宁的背,这一刻,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乐宁这边怨瘴消散,关蒲那边也有几个出来了。
乐宁两人进的是白衣道长,也就是明至的怨瘴,但关蒲几人进的却是当年立下祭祀杀阵,以千万人为祭的明华宗众人的怨瘴。
两相碰头,终于对明华宗当年的事有了全面的了解。
以明华宗众人的视角看去,明至简直就是不驯的祖宗,天生的反骨,该献祭的时候不献祭,该贡献的时候不贡献。
这段两百年前的覆灭,起因很简单,当时出了一个强大的邪祟,明华宗是当世第一宗门,自然身负除邪之责。
但一路战下来,他们发现邪祟是强,但更强的却是他手中的棍型法器,两相叠加之下,明华宗几个老派的最强战斗力都打不过。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不行,主要是他们想除掉邪祟,但又想要那个强大的法器。
什么?你说已经是当时第一宗门了,不那么强也没事?
那怎么行,弱者想强,强者当然想更强啦。
于是一众宗门顶层想了个法子,献祭,献祭出杀阵,只杀邪祟,留法器。
那问题又来了,让谁去献祭呢?
一群老家伙都是活了近百年的老妖怪,人活百年也成人精了,更何况修士。
他们个个实力巅峰,都不舍得放弃大把力量,再者他们地位尊崇,派他们去也不合适。
选来选去,还是一身满溢灵气实力强大,但地位只是看起来高,实际上只是普通人出身的明至最合适。
明至修的是善道,不是光辉圣母道,自然不同意。
但同意有同意的办法,不同意时,明华宗也有不同意的办法,一边以大义相压,一边用亲人朋友逼迫。
明至能怎么办,什么都办不了,他只能同意。
然后他趁着被血祭的当口,把半被镇压的邪祟给放出来了!
当时镇压邪祟,已经耗损了明华宗很多人,这次邪祟重新出世,明华宗一干大佬是真的差点儿死绝才了结它。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们一直盯着的法器还没拿到手,反而被明至浑水摸鱼给带走了!
死了这么多人,东西却没拿到,可想而知明华宗气得有多吐血,明至的师父大骂明至是叛逆邪祟,干脆不念最后那点儿稀碎的师徒之情了。
师父要对付徒弟,尤其还是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是很简单的事。
很快,明至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邪祟,明至的师父召集天下宗门除邪。
明华宗低下高贵的头颅主动相请,自然天下皆应,来的还是实力最强的那一批。
来了之后,固然有人对这件事本身的正当性提出异议,但大部分异议,都在得知明至手中那个法器有成神之能,足以心想事成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