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跟随
滕错愣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但这的确能解释很多事,当年的萧过不张扬,但家里是真的有钱,从吃穿用度到受的教育都是最好的,从骨子里透出“意气风发”四个字。可如今天之骄子也向生活俯首,男人一看就话不多,很深沉,面对滕错的时候好像低人一等,不知道对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下一秒的滕错忽然变得异常烦躁。他抬手揪住了萧过的衣领,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手上的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冰凉地蹭到了萧过的脖子。也许看着不像,但滕错的力气不小,萧过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滕错自己也站得不是很稳,萧过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怕他摔。
滕错的眼底浮现出血色,牙关打着颤发出声音,这不是正常人的状态。萧过握在他胳膊上的手逐渐收紧,抬高声音叫他的名字,问:“你怎么了?”
滕错试图挣开萧过抓着他的手,说:“我是高兴的!你一家都死绝了又怎么样,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小灼!”萧过觉得自己的心脏要裂开了,他用力地抓着滕错,很绝望地问:“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滕错被这个问题激怒了,他开始耳鸣。两个人当年分开时候的那点儿事就像是被捂着的伤口,从来没有上过药,平时不提也罢,但凡掀开看看就知道下边儿的肉和血早就烂了。
他在这一瞬间情绪崩溃,心脏往外流着污痛的脓。
“我现在的样子难道不是你们家的杰作吗?”滕错把萧过用力地抵在了墙上,吼叫起来:“萧过,当年是你父母害了我!他们仗着有钱断了我的路,现在没钱了破产了死了,都是报应!我没放个烟花庆祝已经算是很收敛了,你别把我当什么好人!”
萧过没有生气,只是握住了他颤抖的手腕,放低声音叫他:“小灼。”
“我叫滕错!”滕错的面容有点扭曲,“南灼已经死了!”
萧过执拗地不去叫这个名字,也没有看向别处。他就这样看了滕错很久,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萧过念了十年,在寂静的公寓,在无眠的黑夜,它们一度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今天他终于对着滕错说出来,才发觉它们轻得令人发指,他可以跪下请罪,把这三个字重复无数次甚至刻满全身,但还是什么也改变不了。
他闭了闭眼,松开了滕错的手腕,再次说:“对不起。”
滕错不得不承认,他在听到这句道歉的时候浑身颤栗了一下,心脏再次体会到了当年的酸涩无力。他还红着眼,缓缓松开了萧过,但仍然没有退后。
“萧过,”他的嘴唇在颤抖,“对不起三个字轮不到你来说。”
萧过背靠着墙壁,说:“我知道。”
“你也没资格跟我道歉,咱俩现在没关系。”滕错狠狠地笑了一下,“路都是自己走的,我变成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清楚,和你还有你爸妈都没关系。”
萧过的眼里很黯淡,滕错胸前起伏了一阵,理智在缓缓回笼。他稍微退后了一步,说:“我对你没有怨恨,真的。”
“你可以......”萧过苦涩地说,“你应该怨恨我。”
滕错张开了嘴,想要说什么,但有人大声叫着萧过的名字走了过来。滕错被打断了,阴着脸看了一眼,是酒吧经理。
经理是来找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萧过!”他招着手小跑了几步,“跑哪儿去了你?别让我发现你偷懒啊!外面客人那么多,都找你半天了!”
他走到近前才发现滕错也在,立刻换成笑脸迎上去,叫了声“先生”,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摇摆了半天。
滕错双手插兜地瞪着经理,然后他朝着萧过扬了扬下巴,问:“他是你们这儿的酒保?”
“对对,”经理笑着回答,“新来的。”
“有多新?”滕错犀利地问,“我连着来了两个星期了,没见过。”
“三天前刚来的,”经理说,“培训了一下才来上岗,今天第一天上班。”
滕错歪了一下头,上下打量着萧过,问:“那应该很干净啊?”
经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陪着笑说:“啊,对,当然了。”
这些问题滕错其实都可以直接问萧过,但他偏要跟查户口似的问别人,经理回答的时候点头哈腰,两个人表现得就像是萧过不存在。问完了滕错满意地笑了笑,好看得让经理也晃了眼。
滕错说:“这个人今天晚上我包了。”
这话一出经理和萧过都愣了,萧过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职位就是普通的酒保,不是随时准备着要出去的那种,可以选择不跟客人走。经理看了看萧过,结果这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一个劲儿地盯着滕错。
这下经理有点为难,滕错看出来了,说:“我就只要他现在下班,矿工费我出。”
下了班员工干什么自然跟酒吧没关系,经理立刻就明白了,连连答应,临走的时候还给萧过使了个眼色。他其实觉得萧过这小子挺有本事,才第一天来就让滕错看上了。滕错一看就是不简单的主儿,出手大方,长得也好,要真伺候好了就是美差。
萧过站在原地,有点傻了。久别重逢的少年恋人在他面前如此熟练地做这样的事儿,是个人心里都难受。
他不知道滕错这十年的经历,但无论今天滕错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萧家的责任,而萧家既然不在了,那就是他的责任。
这话听起来没道理,但萧过就是这么想的。
经理已经走远了,滕错转头看他。萧过的喉咙发紧,说:“小灼,你......”
“嘘――”滕错忽然抬起手将食指抵在了他的嘴唇上,他的指腹意外的很粗糙,萧过霎那间屏住了呼吸。
“钱的确有用啊,”滕错收回手,笑起来,“怎么样,看起来你今天晚上要跟我走了。”
“不需要,”萧过这次没有点头,对滕错说,“没有钱,我也会跟你走的。”
滕错哈哈笑了两声,说:“那多没意思啊。”他朝走廊另一头看了一眼,“把你衣服换了,然后就走。”
萧过点点头,抬手指了一下员工更衣室的位置,两个人一起过去。更衣室里有个小沙发,滕错往上面一坐,看了眼对面墙上贴的“禁止吸烟”,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
他把烟咬在嘴里,熟练地拨开打火机的盖子。萧过站在房间另一边,垂眼盯着他看。
滕错手上的肌肤和他身体其他部位的一样,呈现出一种惨烈脆弱的白。他的每根手指都很修长,每一个骨节都那么美丽。他手背上的静脉清晰可见,泛着湖泊一样的青蓝色,还有那五根细弱的掌骨,全部随着他点烟的动作而在皮肤下时隐时现,仿佛鸟类飞翔间扇动的翼。
萧过开始在角落里脱衣服,面对着墙,马甲和衬衫被他随手扔到一边。他始终拿后背对着滕错,但能看出身材很好,身上都是肌肉,还有有一些伤痕,滕错认得,大多都是刀伤。
滕错眯起眼,问:“怎么弄的?”
萧过稍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说:“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