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旋
范大塬被子弹打碎了锁骨,在医院躺了将近一个星期。才算是能清醒地回答问讯。医院配合市局,给范大塬在住院部顶层安排了单独的病房,走廊也被清了出来,医院大堂和走廊里都有便衣。
有几个其他队的刑警守在一楼,正聊什么中秋联谊,见到萧过走近先都噤了声。萧过面色如常地和他们打招呼,然后说:“精神集中,别聊和工作无关的内容。”
小伙子们立刻点头,萧副才入职没几个月,不仅是首都来的,还是出了名的闷葫芦,年纪明明不大偏偏像个老干部。
“知道了,萧副。”他们又问:“二队都上去了,您没跟霆队一起?”
“从其他任务过来。”萧过言简意赅,他潜伏在滕错身边的事除了谭局和第二刑侦支队的人以外没人知道。他上电梯前对几个人点点头,没再说话。
顶层非常安静,项山和缪双站在走廊里,一边一个,背都挺得笔直。萧过走下电梯,两个人立刻向他问好,然后指了指病房,说:“霆队在里面。”
萧过点头示意他知道了,走进VIP病房,里面有很明显的酒精和药品的味道,四面的墙壁以及一切的摆设都是白色的,刺得人眼睛疼。范大塬半躺在床上,一只手被铐在床头,决霆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吕昊扬拿着笔记本站在一边。
萧过走过去和决霆并排坐,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萧过微微点了点头,传达的意思是确认无人跟踪。
范大塬已经醒了,没了花裤衩金链子的他就剩下一身肥肉,穿的病号服有点儿紧,十分富态的身躯窝在被子底下。他脖子上还带着复位手术后的固定带,把他原本双下巴上的肉往上推,再加上还在水肿的脸和青白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别捏变形了的大包子。
然而就算是这样了他还是很嘴硬,他小学没念完,年轻的时候进少管所,长大了做毒贩之前烧抢偷除了杀人以外什么都做,进过好几次监狱。他对警察很不配合,还不把气质温和的决霆放在眼里。决霆在这儿坐了十五分钟,也没问话,他就一直瞪着眼梗着脖子,都快把决霆逗笑了。
但萧过进来的时候他稍微紧张了一点儿,看见萧过也在沙发坐下了,就问:“呦,咋的,这是领导啊?我还以为是打手呢!优待俘虏,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这人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战乱年代,说话也还不那么利落,声音难听得萧过皱了皱眉,决霆也是。
“我们是警察,没有打手。”萧过抱着双臂,平静地说,“你也不是俘虏,没有所谓的优待。”
范大塬咧开嘴,露出一嘴黄牙,说:“你们说吧,随便说,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是不是要审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种上来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一般都知道不少,决霆向后靠身,和萧过对视了一眼。
“范大塬,男,三十八岁。”萧过从面前的桌子上拿过资料翻了翻,“逾方市本地人,无业。”
范大塬不说话,一脸凶相地盯着对面的三名警察。但是萧过皱着眉,看也没看他,说:“无业,没钱了就去抢金店,然后买毒品?非法持\\枪、抢劫、吸\\毒、蓄意伤人,还有前科,事儿还挺多。”
警方对他的事掌握了多少范大塬自己也不知道,但这会儿萧过没提贩毒,也没提花园,他本能地放松了一些。而且萧过看起来不像会套话的那种人,秉着能脱罪就脱的原则,范大塬说:“我就是嗑药嗑猛了才去那金店......开了几枪,我没抢劫!”
萧过看起来有点疑惑,问:“你不缺钱?”
范大塬嗤笑了几声,说:“当然不缺钱!”
萧过飞快地看向他,问:“不是无业游民吗,你哪儿来的钱?”
范大塬这才觉出了不对,鼓着眼睛不说话。萧过审讯其实一点儿也不差,他的外形和声音都很沉稳,给人实诚的安全感,而这一点经常被他用来迷惑罪犯,尤其是像范大塬这样没脑子的,屡试不爽,决霆和小吕都颔首微笑了一下。
萧过又瞟了眼手里的资料,资料是谭局给的,是花园集团在逾方市的贩毒业务相关,全部都是这些年那个代号为烈火的线人提供的。里面的内容萧过熟记于心,然后他捡起面前桌上的证物袋,站起来走到范大塬的床边,让范大塬看见里面的手机。
“认识吧,你的手机。”萧过说话的声音没有变,但范大塬听出了一种刚才没有的压迫感。萧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根据里面的记录,在过去的三年里,你每周二和周六会在固定的时间和一个备注为‘蝶姐’的人通话。上周三你在商业街吸毒闹事被抓,这个蝶姐的号码就被注销了,也没有人再打给过你。”
范大塬的眼垂下去,他想转头,但脖子动不了。他的颧骨往上顶了顶,是个很纠结的表情。
萧过把证物袋从他眼前拎开,问:“‘蝶姐’是谁?”
范大塬依旧不看他,快速地说:“相好,知道我出事后就跑了......妈的。”
“相好?”萧过转头看了眼决霆,决霆默契地掏出手机,找到了一段录音播放。
录音里是范大塬和一个女性的声音,范大塬听上去非常狗腿,说:“喂!蝶姐啊......对,是我,小塬!诶,一切都好,蝶姐你放心,一切都好!”
对面的女性很冷淡,只“嗯”了一声。
范大塬继续说:“下周的货能提了吗?老地方,还是海白菜,嗯......五公斤K\\粉,夜场里有不少人喜欢那口儿。”
决霆按断录音,也站了起来。范大塬的脸色变了,不自觉地动了一下手臂,拽着床头的手铐“咣当”一声。他抬起了头,脸上的肌肉在很明显地颤抖。
萧过在听录音的时候拿出根烟,没点,就叼在嘴里。他看了范大塬一会儿,抬手把烟摘下来,夹在指间,说:“海白菜就是海\\洛\\因,K\\粉就不用说了。这是我们的技术人员恢复出的你们两个一周前的通话,其他时间的也大同小异,这可不像是和相好说话的样子。”
“我......”范大塬盯着他的烟,疯狂地抖动着嘴唇,说,“我想、我想上厕所......”
萧过对此充耳不闻,说:“蓝蝶,女,二十七岁,花园犯罪集团成员,负责花园在逾方市制\\毒和贩\\毒的业务,也是你的上线。花园中不少行动人员都是悍匪出身,后被尘先生收募。花园的规矩,进了局子就闭嘴,否则出去了也生不如死。但因为你以贩养吸,坏了规矩,蓝蝶连进都不想让你进来,所以派了人到金店去。”
然后他抬起手,指了指锁骨的位置。范大塬被铐在床头的手攥成了拳,然后又很无力地松开了。
萧过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范大塬,说:“根据中国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走私、贩卖、运输或者制造海\\洛\\因五十克以上,就可以判处死刑。而你光是上周从蓝蝶那儿拿的量,就已经够了。你不需要担心出去之后花园会把你怎么样,因为你不可能有出去的那一天了。”
范大塬以极其扭曲的姿势动了动身体,嘴抿得死死的,他的呼吸在加重,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被恐惧和绝望夺走了求生之外的任何念头,一种熟悉又令人作呕的感觉爬遍了身体,他紧紧地盯着萧过手里的烟,眼睛里都是血丝,
决霆在床位坐下,安静地盯着他。范大塬已经变成张着嘴喘气,他似乎很痛苦,但因为手被铐住而无法翻动身体。他看向决霆,又盯着萧过,用哀求的声音问:“我......能给我根儿烟吗?”
“别着急。”决霆眯起眼,问:“能聊吗?”
范大塬的身体还在不自然地颤抖,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始小幅度地不断点头。
***
滕错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大多数同事已经去吃午饭了,他洗了个手,换好衣服往外走。单位是有食堂的,但他基本不吃,都是出去买。
上电梯的时候正好有一拨儿人出来,和他打招呼。滕错散下头发,很随意地答应了几声。
有个同事拦了他一下,笑眯眯地问:“小滕才去吃饭啊?”
这人四十多岁,挺高的,有点儿胖,一个搞科研的非得每天西装革履上班。滕错被他这么一拦错过了电梯,瞬间面色变得有点不善,毫不客气地问:“你哪位?”
那同事愣了愣,说:“我崔运昌啊。”然后还给滕错找了个理由,“也对,咱俩不是一组的,小滕才来,都还不熟悉呢对吧?”
滕错是真的不记得这个人,事实上他谁也不记得,反正他的项目是个人的。他有点儿累,眼睛半眯,慵散地靠在墙上,别提多媚了。他对崔运昌敷衍地挑了下眉,重新按了电梯。
“你吃饭去啊?”崔运昌还不走,“你们年轻人忙起来废寝忘食,但还是要注意身体啊。我看你这么瘦,可不能因为工作把健康扔了。你去食堂吗,我陪你去再吃点儿?”
“不用,”滕错烦躁地跺了一下脚,“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