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枪浪
尘先生扶着手杖站在空地,滕错位置稍次,几步开外的地方就是奔腾坠落的瀑布边沿。午后的阳光在地上拉出树木云朵的暗影,有种凝重而邪祟的仪式感从四周包裹过来,鸟儿振翅的声音都可以被听见。
于行领着八个男人从山路走过来,几个人都穿着黄绿色的冲锋衣,腰间都帮着枪带,但上面没枪,应该是已经被花园的保镖收掉了。这是交易,所以双方各退一步,尘先生这边的人也没把武器直接拿在手里。
两边打过招呼,对面的人就要开始交钱拿货。薄薄的本票被递到尘先生手上,老人轻轻地垂眼一瞥指尖,然后对来人点了嗲头。
八个人就开始搬货,白\\粉高达有六百公斤,所以花园这边也除了一排保镖过去帮手。对方的车停在林外,距离不算太远。
这些人在林间拉开了队伍,滕错冷眼旁观,眉眼濡湿在水雾里,他嚼碎了嘴里含着的糖。对面派来的人和他是第一次见面,似乎是弄不清他是男是女,和他错身的时候都忍不住盯着他看,有一个有一点儿的还破感猥琐地笑了一下,和像在毒\\枭手底下的人做事的风格。
滕错毫不犹豫地回看过来,在轻轻挑眉间露了佻逗。他做这些好像是信手拈来,仰头时故意露出喉结,就让几个正在侧目的男人大惊失色。
其中有个皮肤黝黑看着挺憨厚的小子,滕错和他对了个眼神,他就蹭地扭走了头。滕错笑容不改,眼尾保持上挑。
小伙子害羞了呀。
那小子是项山,是逾方市刑侦支队的,滕错从谭燕晓那里看到过照片。以防万一,火石作为已经在多种场合露过面的人员,不能直接参与这次的行动,所以让项山来大概是海燕和火石的故意安排。今天来的是海燕的人,边防士兵,经过伪装的,不然从统一的发型以及走路姿势上就会露了馅。
等他们搬运完了,带队的那个向尘先生表示了感谢。尘先生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轻轻挥手,让人先把装着本票的箱子先送进了帐篷。
“啊,”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很久,看向滕错,说,“我好像就这样结束所有。”
这一声仿佛只是感叹,但滕错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尘先生冰凉柔软的手果然在下一覆上了他的肩,尘先生离他耳边很近,说:“小错......”
枪声蓦然在林外响起,巨大而持续的声响噼啪炸开在白日之下,刺耳得甚至盖过了水声。站在一旁的于行忽然迅速动作,滕错用余光看到了。
等被手臂带出的风过去时,滕错和于行已经面对面站定,两把手\\枪直指向对方的眉心。
“别动。”于行笑了,露出腥黄的牙齿。他说:“抓到你了,滕错。”
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都把重心降低了。滕错冷冷地盯着于行,闻到了枪油味。尘先生随即走进了他的视线,嘴边挂着一种诡异的微笑,站在于行身边看向滕错。
然后他优雅地把手杖递给身边的保镖,抬手撕掉了那张银行本票。
头发底下发冷发麻,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不用说明,滕错知道已经露馅了。食指紧扣在板机上,以他的个性和战斗习惯,他会直接开枪,鱼死网破地拽着人和自己一起去死。
然而他不能,因为他手\\枪里原本该装着弹夹的地方正放着那部用来和萧过联系的电话。
***
项山和边防的战士把所有的三九都搬上了车,六百公斤白\\粉,他们这次开来了五辆SUV。司机都没下车,萧过坐在最后一辆车的驾驶座,带着墨镜,露出下半张脸的线条很冷硬。
他耳机里是和谭燕晓连着线的,车队开动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
“海燕,”萧过沉声问,“怎么接他出来?”
那边的谭燕晓当然知道他在问谁,海\\洛\\因都在车上,只要过了边境线,缉毒行动就成功了,毒\\品会被交给边防部队进行销毁。接下来的花园人员,包括尘先生,其实都是空壳,但还是要抓的。
根据烈火提供的情报,尘先生将于第二天一早做直升飞机往马来去,他们既然在瀑布边沿起飞,就势必要经过一小段境内领土,那就是他们追捕的机会。然而这些都不是滕错的工作,走到此时此刻,烈火已经可以退出来了。
可退出来的方法要讲究,不能打草惊蛇。萧过想让同事们先把载着毒\\品的车开到境内去,他留下接滕错出来,顺便负责善后工作。
那边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了上级的声音。
上级说:“不用。”
他在边防机关大楼的监控室里拿着电话,完全不顾谭燕晓当场的震惊和抗议,又对萧过说:“你不要乱来。”
这就要放弃线人的意思,先保那六百公斤三九能回到境内。萧过有几秒钟的呆滞,然后他动了动下颚,一种混合愤怒和悲哀的情绪爬上了他的脸,直达恨意的不满生于心底,萧过几乎要冷笑起来。
他摘下墨镜,挂断了电话。
他是无论如何也要留下的,但就在他踩下刹车的那一刻,两边的林子里射出子弹,持枪的人出现在树后。一切都太突然了,猛烈的枪声愈发接近,前面的车猛地停下。子弹穿过玻璃,破碎声此起彼伏,萧过立刻低伏下去,但前面车子里的边防战士们已经有了伤亡。
副驾驶的项山说:“萧副,是花园的人!”他在手套箱下面躲过第一轮射击,“我们暴露了!”
枪被拔\\出\\来,萧过一言不发,抬臂用肘部完全地击碎了车窗。这种情况待在车里就是等死,战斗才是出路。
他必须走,滕错还在花园里。
大概二十个花园的武装人员出现在林间,但警察们已经做出了反应,纷纷下车打开打车。车身都是防弹的,他们就以这里为基点进行反击。
萧过一条腿已经跨下了车,他没回身,话是说给项山听的:“你来开车!直接去边境,让谭局派人来接应我。”
这个时候问不起为什么,项山大声说“是”,敏捷地爬到驾驶室。萧过在空出的车窗那里架了手臂,把已经冲出山林的两个花园保镖干掉了。玻璃碴割进他的大臂,血流出来,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发挥。
他站起身体,给项山把车门甩上,猫腰对前车的战士打了个快速撤退的手势。有人试图接近前车放着海\\洛\\因的后备箱,被萧过截住了,一枪爆头。那人的同伙紧随其后,距离太近,萧过索性直接挥拳,然后用一只手扣住那人的脖子,往后车窗上狠狠砸掼。
玻璃崩裂粉碎,花园的人被扎得花了脸,惨叫连连。然而萧过没有停手,那人的前额让车外抱着的铁都变了形,头骨经不起这样的重创,鲜血和某种灰白色的液体迸飞出来,带着不小的力道溅了萧过半脸。
后面车里的项山看见了,在惊诧里还生出了一点恐惧。萧过调到逾方市公安局不过半年多的时间,之前在首都做出的成绩都只是语言,这是项山第一次看到萧过真正地出手。平时的低调和沉闷消失殆尽,壮年男人瞬间爆发出的狠戾和强劲淋漓尽致,给对手造成伤害甚至取其性命对他来说几乎不费吹灰之力,无论是肢体还是心理。
这一刻的项山似乎在萧副身上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他模糊地知道那两个人的故事,也曾经感叹于这段似乎不怎么搭的爱人。
可他知道他错了,萧过和滕错是很像的。
车外的萧过已经利落地解决掉了四五个人,他选择这样原始的方式来进行近战,出的每一招和开的每一枪都有发泄的意思。没有时间了,什么命令什么押货都无所谓了,他要往回走,他心里只记得起滕错。
流弹擦过手臂外侧,血液喷溅。萧过把枪交到另一只手里,举枪射击一气呵成,嘭声从枪口带出细微的白雾,对手已经捂着腹部倒下了。
萧过各种挡风玻璃对项山打手势,前面的车已经再次开动了。几名受了伤和不幸牺牲的战士被安放在车子后座,将在颠簸间全速回到祖国。
山路上还剩一个花园的人,已经受了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对车胎开枪。萧过从后面几步过去,双手抬起来,把他的脖子拧转了超过二百七十度。颈椎的咔嚓声在胡乱打出去的枪击声里也很清晰,萧过松开手,那人的身体就滑落下去。
萧过都顾不上把枪收起来,转身就朝着山顶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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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战就发生在山林外,夹杂着伤员的叫声,站在水边也能听见。尘先生闭了闭眼,看上去正在享受这场听觉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