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克拉克闷着头飞回哥谭，他脑子很乱，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大概有他出生以来遭受的所有挫折加起来那么糟糕，他逃走了――把伴侣留在那个疯子身边，自己却狼狈又无力地逃走了，并且连反击的具体方式都毫无头绪。

芯片早就被他的体温焐得温热，硬硬地硌着他的舌头，他降落在韦恩大宅的花园里，准备去蝙蝠洞寻找读取芯片的仪器，却看到在与领主超人战斗时砸出的那个大坑旁边站着头发花白的管家。

“……潘尼沃斯先生。”克拉克停下脚步，本就翻涌着的羞愧感在对上管家那双苍老却睿智的眼睛时更加无所遁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干涩，“我、我很抱歉……但……”

“肯特先生。”阿尔弗雷德欠了欠身，表情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冷静从容，“请随我来。”

他既没有问花园里的一地狼藉是怎么来的，也没有问布鲁斯去了哪里，他像是早就知晓了一切，脊背挺直，步伐一丝不乱，背影并不伟岸却比枪杆更加笔挺。但克拉克能从失序的心跳声听出他竭力压抑的担忧，就像那次蝙蝠侠在夜巡中受伤失联的隔天，克拉克来韦恩大宅取衣服时看到的那样，明明疲惫至极，眼神却比刀尖更加锋锐。

这是蝙蝠侠最后的一道防线。

克拉克跟着阿尔弗雷德下到蝙蝠洞里，芯片的正面是一排数据槽，背面是个需要指纹验证的信号发射装置，大概是什么武器的启动控制器。阿尔弗雷德接过芯片放入蝙蝠洞主机的读取槽内，进度条读完后蓝色的冷光闪了闪，蝙蝠侠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克拉克不由自主地走近一步，录影中的蝙蝠侠全副武装，嘴唇冷淡地抿着，森白的护目镜下眼睛看着镜头的方向：“克拉克・肯特。”

克拉克喉咙里吞咽了一下。

“你能拿到这个芯片说明我必定处于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无论发生了什么，你只需要知道这并不是最糟的情况。”蝙蝠侠目光平静，“芯片中有你需要的所有资料，行动步骤我也已经规划好，我将有可能成为帮手的超能力者整理在第二页，但计划的最终执行人只能是你。”

“阿尔弗雷德会准备好一切，你要做的就是按我说的去做，然后打败――那个超人。”蝙蝠侠顿了顿，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过了半分钟才轻轻叹了口气，嘴角有笑意一闪即逝，“自信点，你是我教的。”

录像播放完毕，克拉克傻愣愣地张着嘴，还没从“布鲁斯居然会鼓励我”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就见阿尔弗雷德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屏幕上的内容变成了人物资料，页面右上角印着一个盾型的图标，下方写着“正义联盟”。

成员列表中克拉克找到了自己和蝙蝠侠，他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布鲁斯在另一个世界获得的情报，他们在未来将会和一群超能力者组成这个……名字很土的团体，这听起来还不赖。蝙蝠侠给可能会提供帮助的超级英雄标上了绿色的记号，其中两个被红圈着重圈了起来，分别是戴安娜・普林斯和沃利・韦斯特。

下一页是神奇女侠与闪电侠的生平事迹，以及布鲁斯做的性格分析，他甚至列举了对这两个人最有效的对话方式，再根据他们的超能力做了战术配合预测。克拉克仔细地阅读屏幕上的文字，蝙蝠侠选择了闪电侠和神奇女侠，那么无疑他们既对战领主超人有较大帮助，也相对容易被说服，不知道布鲁斯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单从资料上看来这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已故”。

回到人员列表界面后克拉克犹豫了两秒，还是将光标移到属于蝙蝠侠的那一栏，未来的蝙蝠侠仍然显得不进人情，嘴角下撇的弧度都和现在的布鲁斯差不了多少，只是制服变成了灰色。克拉克像是预感到什么一样心脏狂跳，手指抖动着按下按键，一排排平铺直叙的文字从他眼前掠过，但他什么都没看进去，眼里只有最末端的一行字：“背叛者，已处决”。

白底黑字像一桶冰水兜头浇下，连心脏都凉了个彻底，克拉克僵硬地站在原地，恍惚中眼前浮现出处决蝙蝠侠的画面――或是被洞穿胸口倒在血泊中，或是被绑上绞刑架，或是捆在石头上沉入海底，无论哪个都让他的胸腔如爆裂般阵阵剧痛，几近窒息――虽然他从来就不需要氧气。

“肯特先生？”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拉回了克拉克的神智，他猛地后退一步，胸口翻涌的窒闷一股脑汇集到喉咙，口腔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克拉克痛苦地呛咳着，捂住后颈的腺体踉跄几步跌坐到椅子上。

阿尔弗雷德及时递上纸巾，克拉克擦掉嘴角的血迹，朝他苦笑了一下：“我没事。”

疼痛已经逐渐减轻，余波仍残留在身体里，这是氪星人的本能在示警――伴侣惨死的结局赤裸裸地展现在他眼前，他必须改变这一切，必须救下布鲁斯，必须打败那个造成这种局面的家伙。

克拉克握紧了拳头，继续浏览蝙蝠侠制定的计划内容，这份资料给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做好了规划，还根据不同的同伴做出了调整，所需的硬件设施如蝙蝠侠所言已全部由阿尔弗雷德备好，整个计划里唯一的变数就是领主超人的战斗力。考虑到今天的多次惨败，即使得知了蝙蝠侠的后手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无论如何他早已没有退路，他只能赢。

克拉克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离开孤独堡垒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堡垒绝对防御模式的持续时间还剩下21小时，他得趁领主超人没法出来妨碍他的这段时间做好所有准备。蝙蝠侠给出的计划非常严谨，他只需要按照步骤依次执行，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想――即使克拉克早就知道蝙蝠侠必定是个绝佳的合作搭档，此时也忍不住惊叹。

他定了定神，将闪电侠与神奇女侠的资料牢牢记在脑子里：“我去趟中心城。”

“您与另一个超人在韦恩大宅战斗的影像我已经截取一部分发给了韦恩旗下的出版社。”阿尔弗雷德将一份报纸递到他手上，“报道是布鲁斯少爷提前写好的模板，应该会对你正要去做的事情有所帮助。”

报纸的头版是一张韦恩大宅的远景，飘在上空战斗的两个身影模糊不清，只能看见飘荡的红色与白色的披风，标题用夸张的粗体字写着“神秘来客”并打上了问号与惊叹号，报道内容倒是基本没透露关键信息，只以旁观者的角度对白披风的超人感到好奇以及对大家所熟悉的那个超人表达担忧，其余大部分篇幅都在细数超人对地球做出的贡献，把他描绘成一个善良又正直的家伙。

“引导舆论出乎意料的容易，大部分人都认为两个超人并不是谋划着统治世界，或者即使他要这么做，你也会阻止他。”阿尔弗雷德不紧不慢的嗓音仿佛有种特殊的力量，很好地缓解了他心中的焦虑，“这归功于你长久以来给普通人留下的印象，他们愿意相信你。”

克拉克困难地扯了下嘴角，低声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布鲁斯比我更值得得到尊敬，每当我离他更近一点，更清晰地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我都会不由自主地……”他闭了闭眼，右手在隐隐作痛的心口按了一下，“但真到了这种时候，我又如此庆幸他是蝙蝠侠。”

阿尔弗雷德没有说话，他对此的感触比克拉克要深得多，他触碰过蝙蝠侠每一道伤口里淌出来的血，粘稠，滚烫，在他缝合裂口的间隙里沾满他的手指，他时常错觉那是他的小少爷正在流逝的生命，蝙蝠侠从不杀人，但他总有一天会杀死布鲁斯・韦恩。

而阿尔弗雷德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克拉克轻轻叹了口气，把报纸折好装进制服口袋里，朝阿尔弗雷德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回来，集合地点选在蝙蝠洞口的瀑布可以吗？”

“可以。”阿尔弗雷德回答，“蝙蝠飞机就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