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苏醒
她已然昏迷了大半夜。
四更天，临近拂晓之际——耶律齐端坐在虎皮交椅中，时而凝视桌上的文件，时而陷入沉思，目光不时投向正昏睡在厚实羊皮炕上的女俘虏。她身上覆盖着银狐皮毛制成的锦毯，毯子之下的她不着寸缕。她身形单薄，一身肌肤嫩若婴儿，雪白得令人惊叹。
所谓的机密文件是缝在她衣服的内衬之中，而她身上的衣物此刻正破碎地散落在桌子底下。其实，找不找得到文件对他而言并不重要，因为即便东西送到了西夏国，对大辽国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西夏国以“依强侵弱”著称。李元昊婉拒了大宋的招安，却对大辽摆出归顺的姿态，极尽巴结之能事。他们一方面贪图大宋送来的金银珠宝，一方面又向大辽密报大宋即将派出密使前往西夏，企图坐收渔利。
耶律齐淡淡冷笑一声，拈起桌上的文件，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这一次的掠夺行动，只是要让大宋与西夏明白，在这三不管地带潜伏着一批恐怖的杀手，而这一批杀手无恶不作，没有一个国家能够管束。当然，顺便掳获的金银财宝与布匹，可让他们度过一个好年。只是，他没料到会掳到一个女人，并且会令他对她产生占有的欲望。
她是第一个打他的人，而且还是个柔弱无依的南方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她给予了他此生最大的耻辱，依着他那暴烈的脾气，本应早早下手将她诛杀。然而，这女孩的性子竟是如此刚烈，宁愿自我了断也绝不允许他有下手的机会。就在此瞬间，他毅然决定要得到她。
回想起来，他耶律齐为了继承家业，不得不女扮男装，在这充满权谋与争斗的世界中艰难前行。平日里，他束起长发，身着男装，言行举止刻意模仿男子的豪迈与果断。那紧束的腰带凸显出他刻意塑造的英挺身姿，脸上的冷峻表情掩盖着内心的不安与挣扎。他甚至早已忘记自己是个女人。如今，这个南方女子的出现，打乱了他的世界，也让他那隐藏在男装之下的内心泛起了层层涟漪。
不过，她可真是一个麻烦！
“少主！”
营帐外传来恭敬的叫唤声。
“进来！”
乌布烈领着一个手捧衣服的老嬷嬷走进来，桌上未动的食物表示炕上的美人不曾醒来过。
“她——没有别的地方受伤吧？还是您下手太重了？”在狐皮毯外的雪白手腕上，清楚地浮现着他留下的抓痕。若非亲眼目睹，他绝不相信南方女人是如此娇弱。如果轻轻一抓就有这等后果，那少主那一击……
耶律齐横了乌布烈一眼，不悦地表示出乌布烈对床上的女人展现出太多关注了。
“她该醒来了！消息传回上京了吗？有没有回应？”他坐在床沿，正好挡住所有可能投向她的视线。乌布烈恭敬道：“可汗希望您能在一个月内回北院觐见太后。”
耶律齐神色未动。距年底尚有三个月的时间，三年一选的部族总领袖之位自是有不少人觊觎。虽说当今是耶律部族当政，且治理得井井有条，各部族皆强盛富裕，连大宋都对之忌惮不已；然而本家氏族却反倒出现问题。部族强悍的兵力乃是安内攘外的主力，往年一直由可汗兼任八部大人；但一年前，太后却宣布今年的八部大人将从八位夷离堇中选出一人。回归军权，乃是为了安抚某些有野心的族长多年来不断抗议朝廷将他们当成傀儡，而朝廷内的大臣也都重用汉人，反而让真正的辽人失宠。
如此煽动，日积月累，恐怕不必大宋举兵来攻，大辽便会自取灭亡。部族大人的职位断不能落入野心分子的手中；所以太后属意他来担任，也相信他绝对可以在多项搏击中获得全胜。至少以当今的情势而言，耶律部族必须紧握兵权。
“少主——”
“你去休息吧！我自有打算。”耶律齐挥挥手，乌布烈想说的话他全知道。
乌布烈只好闭嘴，让老嬷嬷放下衣物，与之同出帐外。耶律齐走到书柜旁，取下一份图卷，摊开在桌子上，上头是八合族兵力部属图，以及当今各部族夷离堇的诸多事迹。除了年纪老迈的孙氏奥摩会氏，其他全是近年来初上任的新夷离堇；最年轻的是二十四岁的大贺渥山，最年长的是四十岁的窟哥延德，但最需注意的便是咄罗质洼与奚长昆……他拿起毛笔开始在白羊皮卷上写下一些注语——※※※
当文明溪睁开眼看到帐篷顶端时，立即回想起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她坐起身，惊惶的双眼扫视着她所在的帐篷，除了一张床——铺着名贵皮毛的大床之外，尚有两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及一张看起来很舒适、织着飞禽图案的躺椅。正中央摆着八仙桌，高度不高，桌子四边摆着软垫，帐子的两旁各有一只大木柜，一只像是书柜，另一边那一只像是衣柜。摆设很简单，称不上华丽，但这帐子内却充满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气势。地上铺着的是大食的地毯，精致又名贵，第一个映入她脑中的直觉便是——这个帐篷一定是那个蓝眼匪头住的地方。
“啊！”文明溪轻声低呼，她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连忙拉高狐皮毯；在这同时，帐门被挥开，走入一个高大的身影。是他！果真是他！那个蓝眼强盗！
她明白自己必须摆出冷凝傲然的神情，即使在身无寸缕的情况下，她也不能弱了身为文家大小姐该有的气势。但——她做不到！尤其是在她光裸着上身、下身又衣衫不整的情况下……
她只能紧抓着毯子猛往床角里缩！用着一双满含怒火的眼怒瞪着他。耶律齐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暗自思索。他为了继承家业不得不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感情，此刻，面对这个女子，他心中竟涌起一丝别样的情绪。他微微眯起双眸，试图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是清透的少年音。文明溪紧咬下唇，怒视着他，却不肯回答。耶律齐缓缓走近床边，文明溪的心猛地揪紧，她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耶律齐看着她那惊恐又倔强的模样，心中竟有一丝不忍。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他不能让自己的心软下来。“回答我，否则你会知道后果。”他的语气中带着威胁。文明溪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用更加愤怒的眼神看着他。耶律齐微微皱眉，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如此倔强。他转身走到桌子旁，拿起那份图卷，陷入沉思。这个女子的出现，让他原本就复杂的生活变得更加棘手。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麻烦，同时还要应对即将到来的部族大人选举。在这个充满权谋与争斗的世界里，他不能有丝毫的软弱和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