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越是靠近临北，所有人的心情越是沉重。
原来还是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原来做不到心里只是装着快要到家的喜悦。
因为他们的目光总会被其他的事情而左右，他们不能假装看不见，看不见那一路北去的难民百姓。
一路上几乎是连绵不决，随处可见狼狈不堪的难民，他们很多人拖家带口，他们甚至不知道事情为何而起，明明过得好好的，突然有一天战乱就从天而降，他们束手无策，他们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发展？
他们只知道眼下所有人都在往北边跑，或许那里是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战争是血色的壮烈震撼，而如今是灰色的悲凉的震撼。
所有的人都在往北边走，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走到北边，有无数人往前走，也有无数的人倒在路边，再也走不下去，那些死去的人，不是在战争里被刀剑夺去生命，他们可能是冷死的，可能是饿死的，甚至有可能是为了争夺那一点点能让他们活下去的食物而被同胞杀死的。
战争和人性都是一样的残忍，是不能够也不要轻易去证实的存在。
他们所有人应该都忘不了那些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目光，那目光里情绪太过复杂了，早就已经分不清楚是怨恨是感激还是最后的祈求了。
当他们一大队人马经过的时候，所以百姓突然都停下了脚步，盯盯的看着他们。
那目光让人头皮发麻，那目光里满是绝望和无助，看着他们又带着丝丝的讨好祈求。
是他们带来了战争吗？是他们放弃了家园吗？可也是他们牺牲无数的生命抵抗到最后一刻。
更重要的是，他们可能也是宣国百姓最后的希望了，因为他们身上的战服，因为他们是最后的军队，或许那是最后还能保护他们的人。
所以，太多情绪混合在一起之后，已然无法单纯用某一个词语来形容了。
在所有人的目光里，每个人心里的滋味都难以形容，苏敛不自觉的握住了霍麟的手，然后微微抬了手，朝后面的将士们开口，“走快点……”
他们最好还是赶紧走，赶紧找一个地方歇脚，至少离这些百姓们远一些，免得有不必要的麻烦，不是怕麻烦。
但是也确实怕麻烦，在苏敛握上自己的那一瞬间，霍麟突然就明白了苏敛心里的担忧，如今的现实可能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的糟糕。
虽然有想过，宣国如果沦陷了，会这样，会那样，但那始终是虚无的想法。
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百姓第一次，他们也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的面对一个国家的破碎和苦难。
终于穿过了那么还以为永远都没有尽头的难民身影，他们还是把百姓甩在了身后，他们找了个地暂时休息。
很快，他们就能够到达临北。但是，或许他们都想得太乐观了，临北如今恐怕并不那么安静和太平，往北走的难民绝不仅仅只是他们今天碰到的那些。
扎了几个仅剩还完整的营帐，起了无数堆火，大家坐着，靠着，躺着，看起来并没有比那么难名好看上多少，他们只能这样席地而眠，营帐里安置着受伤比较严重的人。
苏敛面前是一堆火，身后是一个大树，他靠在树前却怎样也无法入眠。
他微仰着头靠在树根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一直都知道的，一个人有多么的渺小，一个生命有多么脆弱，可是在现实面前，任何人也无法扭转局面。
脚步声停在了身旁，苏敛微微动了动，然后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霍麟，霍麟回望着苏敛目光，然后在他身边坐下，塞了一壶水放进苏敛的怀里，然后径直地又把人抱进怀中。
“睡不着？”霍麟倒是很了解苏敛，而且他相信今晚估计很多人都睡不着，毕竟今天看到的那一幕幕都太过悲凉了，那种明明知道百姓水深火热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苏敛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自己更紧地往霍麟的怀里挤了挤，至少他还有霍麟的胸膛可以依靠，至少他们还可以生火取暖，至少他们还可以吃饱肚子，至少他们到了临北之后，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可是那些苦难对百姓来说却是没有尽头的。
不知道林北现在怎么样了。
苏敛说这话的时候，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霍麟的身，上，此时此刻，霍麟的怀抱能让他彻彻底底的暂时放松那么一会儿。
霍麟抬手摸了摸苏敛的额头，顺带着又揉揉他的发，“陈黎在去卸林之前给我写过信，他想让百姓北迁，那个时候谁也想不到就回不去了，如果卸林保住了，北迁就只是暂时的，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估计临北已经人满为患了……”
临北之前其实还算小繁华。但是，这突然一下挤进去那么多人，恐怕是会出问题的，就从今天他们看到的迹象来看，食物紧缺，是当下大难。
霍麟能够感觉到苏敛似乎深深的叹了口气，霍麟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又再一次地轻拂着他的额头，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总有解决的办法，你先睡一觉，保存体力……”霍麟说这话的时候低头在他的额间亲了一口。
苏敛点了点头，像个孩子似的钻进大人怀抱，他明白的，在这个时间浪费时间来矫情是最愚蠢的。
苏敛刚闭上眼睛，都还没来得及睡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喧闹声，听这声音，动静还不小，这动静也把很多刚睡着或没睡着的将士们吸引了过去，苏敛拍了拍霍麟的手臂，示意两个人也去看看。
不少的将士们在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大圈，霍麟和苏敛走过去的时候，陈笙陈黎也寻着动静往那边而去，大黑披着外衣也想跟着，被苏敛一个眼睛又给吓退回了营帐里。
看见他们几个过来了，将士们很自觉地就让出了一条口子，苏敛这才看清了这被团团围住的大圈里面的情况。
此刻里面正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样子看起来可怜又好怕极了，而他们的身边躺着一只血流不止的战马，已经奄奄一息了。
面对着这样的状况，其实根本不需要任何人解释，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饥饿会让人失去理智，这几个百姓应该是饿了很久，饿极了，他们身边应该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充饥的东西了，否则他们怎么有胆子赶来偷他们的马。
看见似乎来了管事的人，几个人开始猛的磕头，一边磕头又一边带着绝望的哭腔开口，“求求你们了，给我们点吃的吧……”
这画面看起来让人莫名的心酸，他们似乎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知道祈求，只知道想要吃的。
苏敛微微皱了皱眉，然后抬眸看向霍麟，霍麟此刻也盯盯的看着他。
霍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他突然抬手挥了挥手臂，然后开了口，“把马带走，把他们驱散……”这声音听起来很冷漠，冷漠到让人觉得不近人情。
几个将士得了命令，上前去准备马带走，那几个百姓突然像发了狂似的抱住了马腿不让带走，边抱着不让走边哭着，那个画面真的很冲击灵魂。
突然之间僵持不下，毕竟也不能对百姓动手，就那样拉扯着，很多人看着那个画面都不由得垂下了眸子，实在是太悲惨了。
陈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上前一步走到了霍麟的身边，“将军，这马已经救不活了，就给他们吧，他们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陈黎说完这话，突然又听到了更大的动静，这回不仅仅只是几个百姓，而是好几十个百姓都朝着他们这边儿来了，看样子也都是饿急了。
苏敛和霍麟对视了一眼，可能附近的百姓都知道他们在这里扎营了，霍麟目光沉了沉，再一次开了口，这一次声音比之前更冷了一些，“赶紧把马带走，把他们驱散了……”
霍麟说完这话就准备转身了，陈黎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目光紧紧的盯着霍麟，眼神里的情绪很复杂，“将军，他们都是宣国的百姓，就算你恨我，他们都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