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展言晚上睡在另一间房,原本是跟索寻合租的舍友的房间。衣柜空了,人似乎已经不住在这儿了,就剩一张尺寸特殊的床,才一米二宽,窄得像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但是长两米五,像个做坏了的俄罗斯方块,没处可以放,只能怪异地靠墙丢着。弄得展言晚上做梦,梦见自己来到了巨人国。索寻那个一米九五的舍友像个怪兽一样在后面追他,非要吃了他。展言拼命叫江少珩救命,江少珩却站在很远的地方。展言听见他模模糊糊地说什么“怪物”,他恼怒得不得了,心说我也知道这是怪物啊!随后发觉江少珩是在说他。他被困在一个巨型的笼子里,周围全都是两三米高的巨人们,围着他指指点点。
展言猝然惊醒,听见索寻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他们也不想被当成怪物。”
另一个人含糊地“嗯”了一声。然后是索寻的声音继续往下说:“很多还只是青少年,得不到家里的理解支持,擅自服用激素类药物,对身体伤害很大,但是停不下来――”
另一个声音:“激素药物有成瘾性?”
索寻:“我觉得主要还是心理依赖。现在这几个受访人几乎都有抑郁症、躁郁症或者是精神分裂一类的精神疾病。他们还吃不起药,所以不少MTF会去卖|淫。我找到的一个联系人就是他们的‘妈妈桑’。”
展言坐了起来,听见江少珩的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外面:“这个‘妈妈桑’也是……?”
索寻笑了一声:“哦,他不是。就一个母0。”
展言爬起来,把门打开,看见索寻坐在工作台前面,桌上两台显示器都显示着剪辑软件在运行,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身边,正跟他说话:“他会配合你拍摄?”
“当然不会。”索寻说,“他以为我是嫖|客。”
江少珩笑了起来,展言本来应该是很意外的,但却意外的平静。他斜倚在门框上,安静地听他们继续往下说。江少珩似乎对索寻的项目很感兴趣,展言只问了一句卖不卖得出去,他却问得很细。
“然后你偷偷拍吗?”江少珩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没发现展言站在身后,“像记者暗访那样?”
索寻摇摇头:“那‘妈妈桑’会打断我的腿――就是聊天,一点一点取得他们的信任。其实……”他顿了顿,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他们都挺愿意聊天的,平常没有人愿意听他们的故事。很多人都是从小被虐待,甚至被爸爸、爷爷这样的亲戚强|暴。他们性别认知错位的经历都非常痛苦……可是大多数人说完就完了,不愿意接受拍摄。”
江少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简直像个好奇宝宝:“你怎么会想到拍这个?”
“是我舍友……”索寻顿了一下,“以前的舍友。”展言注意到他话里有一丝微妙的区别,好像这个时态对他来讲非常重要。“……他是模特嘛。他们行业对这个的接受度比较广,他有个朋友,朋友再带着认识新朋友……”索寻笑了笑,一脸“你知道怎么回事儿”,“知道的多了以后就觉得有些故事应该被记录一下。”
展言双手抱胸,看着江少珩的眼神从好奇转成了敬佩,竟然让展言产生了一丝动摇,感觉江少珩其实不是来找他的。他没忍住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两个人立刻转过头来。
展言朝江少珩轻轻挑了一下眉峰:“嗨?”
索寻马上站起来:“你起啦?那你们聊?我出去买饭。”
展言这两天作息混乱,一觉又已经是大中午。他看着索寻往外走,还想叫住他:“不能点外卖?”
索寻已经在换鞋,朝展言使了个眼色。
“叛徒。”展言用口型对他说。
索寻笑着出了门:“不客气。”
然后就跟背后长眼似的,抬高声音:“别动我电脑!”
某个刚把脑袋凑过去的好奇宝宝立刻收回了手。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展言这才转回脸,江少珩还是没说话,就定定地看着他。展言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去给他倒了杯水,接过来才发现江少珩面前已经有一杯水了,展言只好尴尬地自己捏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不用问“你怎么来了”,或者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这些问题的答案都太显而易见了,问出来都显得没话找话。就像江少珩也没问他“你不是说你要录节目吗”。
他们分开之前的状态还不错,起码没吵架。展言到上海以后睡了一天,没回信息,挺容易被误会成冷战的,但是他醒了以后就立刻回了信息。江少珩说在林至恺那里,他们没说上几句话,江少珩也没说他要来上海。这种平静里带着一点粉饰太平的味道,还有一点老情人擦枪走火之后的特有的尴尬――江少珩觉得他们应该为这种状态专门发明一个词,可能法国人已经发明了,他只是不知道……
不对,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江少珩把思绪拉回来,抢先开了口:“你昨天早上很别扭。”
他是在解释他为什么会跟到上海来。
展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问:“你每一条都看了吗?”
江少珩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然后他恍然地“哦”了一声:“我――”
展言一脸“你敢说是我就死给你看”的表情。
江少珩斟酌了一下措辞:“有些写得还挺长的,就随便过了过,没仔细看……”
展言放下水杯,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真的没脸见人了。
江少珩笑了一声,展言立刻闷着声音呵斥他:“不许笑!”江少珩只好克制了一下,但又没忍住说:“可你第一句总是,‘江少珩,冒号’,那我肯定会点开――”
展言求饶一样喊:“别说啦!”
江少珩就不说了。他跑到展言面前,蹲了下来,故意从下往上从指缝里看展言的脸。展言不让他看,他就用手垫着下巴,趴在展言膝头,真的像一只大狗。
“你就为了这个躲到上海?”
展言把手放下,看着他:“还有你前天晚上笑场了。”
江少珩瞪着眼睛:“我哪有笑场?”
展言坚持:“你有。”
江少珩:“我明明很投入的!”
展言指了一下:“后来去洗的时候,我……反正你笑了!”
他指的是江少珩腿的位置,江少珩低头一看,想起来了。后来去清理的时候摸着摸着又来了感觉,展言在浴室里伏下去想……然后江少珩一低头看见一个圆润的脑瓜瓢。
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他又想笑。
展言:“你现在还在笑!”
江少珩努力忍住:“我没有!”
展言:“你当时都笑软了!”
江少珩实在没有撑住,脸贴在展言膝盖上闷着声音笑得肩膀都在发颤,然后还要强行收住,抬头看着展言,很豁得出去地说:“那是硬不动了。”
展言继续捂脸。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