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蜉蝣时代 - 一杯三两墨 - 玄幻魔法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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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让你们看看自己和世界的差距,”烟枪倒是很平和,“也让我们看看你们中间的差距。”

“你是个成熟的战斗员,这样虐打我们这些学员,你不觉得羞愧吗?”还是那个学生,他显然更激动了,口水淌出来更多。

“我现在还不是你的上级,没有保护你的义务,未来,你们要遇到的敌人比我不近人情千百倍,”烟枪的语气很平静,“可以说我是你们最温柔的敌人。”

“我呸,你这就是虐打!你还装什么好人?你的编号、姓名,我要起诉你!我告诉你,我爸是指挥官…你、你也敢得罪我!”学员此时已经一扫之前瑟缩惊惧的样子,居然冲上去一把拽住烟枪的衣领。

人,真是有恃才能无恐。立场不同,所以对错无序,真叫人恶心。

烟枪感觉他胃里的能量棒要从喉咙里涌出来了。

“小少爷,”烟枪伸手抓住学员额角的头发,一寸一寸将其拉离自己的身体,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你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

“这里需要的人,要能上战场,要能下地狱,阎王老子也收不走你的命。敌人,不是跟你们闹矛盾的父母、同学,也不是我,他们不会跟你们妥协,不会给你们留任何余地。他们要杀你,一秒都不会犹豫,他们要从你嘴里逼出情报,会用尽一切残酷的手段。”

“你们没有见过被血泡得鼓包的土地,没有一觉醒来你身边的兄弟就成了碎肉,没有被刀尖捅进过眼珠子,没有被夜以继日的施暴…”烟枪的声音平静,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你们如果想给自己留个全尸,趁早从这里滚出去,滚回你爹妈的怀里去!”

□□把手按在烟枪肩上,他的眼睛有些发红。

这些话,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书写语言是苍白的,所以人们发明了留声机。声音也不能表达全貌,人们发明了电视机。电视机只有视听功能,还不足够,所以人们发明了五感模拟还原器。可是,为什么交流还是存在罅隙?

最后人们无力地发现,人类的思维从来不能直穿,输入和输出,永远存在着表意的偏差,更何况,人类还会说谎。

所以他们所经历过的切肤之痛,其他人又能真切地感受到几分?

“你们听过的是四十次斩首行动,是那些传得神乎其神的故事,”烟枪平静下来,“对,我们就是这么牛逼,甚至比你们想得还要牛逼,但是你们不配。”

“萨满小子,那个姑娘还要数六,跟我走。”烟枪踢了踢还趴在地上装死的数六。

数六扭了扭屁股,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闷声道,“枪哥,你好像把我多年颈椎病治好了嘿…”

把安抚学员的烂摊子交给乌鸦,又把带上来的三个学员交给颂光,烟枪摆了摆手,打了个呵欠,“大爷,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颂光点了点头,“辛苦,回去休息吧。”

烟枪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因为胃里的恶心如何也压抑不下去。

他冲进洗手间,不管不顾地弯腰呕吐起来,没有被完全消化的食物带着极强的下坠力顺着他的食道归于排水渠。胃袋夸张地摇摆着,他用力地按住,手上的力量失控,几乎要将自己整个手掌揣进胃里。

他又狠狠呕了一口,黏液混着血丝,满口的腥甜。

他咳了一下火辣辣的喉咙,用力地啐了一口,他多希望这口带血的痰能啐在这些纨绔公子脸上。

“这么大反应。”

他转过头,愣了一下。这半秒的晃神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偏侧到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门口的来者。他的右眼很少告诉他,自己的失明。

他胡乱抹了抹嘴边的污迹,冲水、漱口、洗手,再抬起头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左眼通红,右眼混沌,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颂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拧开了一瓶瓶装水。

“我们拼命保护的,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颂光平淡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地板上,“想要活下去,就别苛责自己。”

颂光垂眼看着烟枪,他比烟枪还要高一些,身高有一米九以上。此刻他背着光像是背负着光。他的表情平静肃穆,俨然是庄严殿堂里的神父。高大、平静、慈悲,让每一个笃信神明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要向他忏悔。

“这些我能想得通,”烟枪的手捂在脸上,水滴不断从他的手掌滴落,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我又觉得……为什么我要活着,活他妈受罪。”

“因为你和我们不一样,”颂光拍了拍烟枪的肩膀,“无论是反革、我还是陈栎,我们都有一定要到达的终点,所以即使我们痛苦,也要不断地泅渡。”

“你的痛苦,源自于你,没有私心。”

烟枪浑身一抖,脑子里顿时花白一片。相似的话,昨夜才从陈栎嘴里听到过,“抱歉,我有些私心”,陈栎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听到了浓重的不安和内疚。

他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却很难简短地总结。

颂光说的“私心”和陈栎的“私心”可能就是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东西。

他们见过那么多的死亡,从对死亡惊惧到对死亡麻木,然后又滋生出一种极度矛盾的愧疚和自愧。以至于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面对什么对象、达到什么样的结果、都想对死者跪地愧疚。

这是一个巨大的、无解的怪圈。很多士兵会在执行极端凶残的任务之后自杀,其中自杀率最高的是――那个已经不能写进报告里的名词。

烟枪闭上眼睛,他又看到了白昼暴雨,天黑得像是夜晚。雨水混着血水,还是血水混着雨水已经分辨不清,暴雨不歇,泥泞的血水在地上鼓出一个一个的大泡,就像是魔鬼的皮肤。

他们这样的人,经常会问自己两个问题“这次我还能活着回来吗?”和“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这两个问题就像是魔鬼的低语,撕扯着灵魂和躯体,将他请入深渊。

“不要再去想这些,吃药,睡觉。”颂光的声音平静,充满了抚慰力。

烟枪这时候才注意到颂光放在洗手台的瓶装水旁边还有一颗药。他毫不犹豫咬开了薄膜,将那颗白色的药片吞进了肚子里,药片很坚硬,石子一样划过了他的食道。

他咕嘟咕嘟灌了半瓶水下去。

颂光叹了口气,揉了揉烟枪银白色的头发,轻声问,“比之前严重了,这样多久了?”

“今年,”烟枪平复了一些,“以前也会心烦,睡不着,但是不像现在,会有生理反应。”

烟枪皱着眉头,接着说,“那个梦…我最近经常做,只要睡着就会梦见,我他妈都觉得自己快死了,病死的,艹,我最不喜欢这个死法。”

“要做精神干涉吗?”

烟枪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歧视现代医学,”颂光用那种平淡的调子说这种话,总是显得有些奇怪,“给你开两副安神汤调养一下?”

烟枪笑了笑,语气似乎轻松了一些,“不如让老大给我放假,看,我都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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