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程i醒来的时候，感觉有人压在他身上，转头看到许野嘴唇贴着他肩膀，一条胳膊搂在他胸前。

他动了下肩膀。

许野大约是还在梦里，哼了一声，搂着他的胳膊收紧，埋着头蹭到他脖颈里。

程i转头看着天花板，想起来小时候的许野睡觉也喜欢抱着人，睡着了还喜欢往人怀里钻，蹭得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然后迷迷糊糊地搂着他，奶声奶气地说，程i，好困啊。

现在的许野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小短胳膊小短腿，可睡觉喜欢抱着人的习惯还是没变，他长手长脚地把自己禁锢在怀里，在睡梦中露出强势的保护姿势。

程i无声地叹了口气。

直到手机闹钟响了，许野才揉着眼睛醒过来。

他有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程i，然后坐起来：“感觉怎么样，还疼吗？”

“好多了。”程i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胳膊。

“我去做早饭，你别下地，在床上躺着。”许野站起来一步跨到地上，拿起旁边的运动裤套上。

“不至于。”程i从床上坐起来，拿过外套，“我去洗脸。”

“那就洗完脸再上来。”许野扶着程i胳膊。

程i抬头：“没事，老毛病了，吃完饭还得去厂里上班。”

“今天不去上班了。”许野转头看他，“我帮你请了假，上午休息一下，下午去医院看医生。”

“请假？”程i愣了，“你怎么给我请假？”

“你之前给我了你同事的手机号。”许野说，“那个叫小林的。”

程i推开许野坐会床上：“真不至于，就变天的时候疼，吃点药就行了，不用这么麻烦。”

许野收手，往后退了两步：“去看看，就去这一次，你不知道关节炎严重了会成什么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程i，声音有些发沉，隐隐带着点不容置喙，像是刚刚成年的小兽，逐渐表露出强势。

程i沉默，过了一会终于开口：“去吧。”

许野这才点头：“那我去把饭端过来。”

韩枫的舅舅姓杨，大概四十多岁，戴着眼镜，态度很好，也很有耐心。

“这种疼痛出现多久了？”杨医生按了按程i的膝盖，“其他关节有没有疼过？”

“三年多了。”程i回答，“主要是膝盖疼，有时候手指和肩膀也会疼，但是不明显。”

杨医生托着程i膝盖，慢慢往下弯了弯：“这样疼感会不会加重？”

“会。”程i点头。

许野站在一边，越听脸色越差。

杨医生把手套摘下来，拿着笔在病历本上写字：“暂时先给你开一些缓解的药，还需要做一些检查才能最终确定。”

许野抿了抿嘴：“医生，情况严重吗？”

杨医生停下笔，看了程i一眼，冲许野道：“可能稍微有一些，但是还要看检查结果。”

“行，那麻烦您。”程i点头。

检查结果要几天以后才出来，但是医生叮嘱说最近不要剧烈运动，不然病情会加剧。

程i靠在厨房门口：“再请几天假，我就被开除了。”

从医院回来当天，许野无论如何不让程i去上班，又打电话拜托小林给他请了几天假。

小林在电话那头倒是挺开心：“就是啊，都生病了还上什么班，正好趁着休息休息，哎，我哥就那样，小野你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又跑过来……”

“那就不干了。”许野正在切菜，落刀干净利索，“现在这个工作对你身体不好。”

程i点了跟烟咬在嘴里：“不工作我就只能到马路边喝西北风了。”

许野停住，转头道：“又不是没别的工作可以干。”

其实他想说，你不工作也不用喝西北风，我能养你，但是程i肯定不会同意。

程i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笑容掩在烟雾里，不太真切：“许野，我能干的活，都是这种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带着点无所谓和漫不经心，仿佛那个在落日余晖里大声喊着我是世界之王的少年已经死去。

可许野一颗心却坠得疼。

他闭了闭眼，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头，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冷：“程i，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程i没说话，他隔着缭绕的烟雾看着对面的许野，少年微微蹙眉，侧脸线条紧绷，漆黑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许野也没有开口，两个人对视着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程i终于出声，他声音懒懒散散：“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哪儿好了？”许野抿了下嘴，“你整夜整夜睡不着，腿疼得走不了路，身上全是疤，还不到三十岁就长了白发……”

“许野。”程i打断他，吸了口烟，慢慢道，“人的想法是会变的，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小时候一样，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有活干，有钱挣，饿不死，一天天这么过下去，这辈子也就过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可以算是毫无起伏，仿佛叙述的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人生。

许野有种窒息的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