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陷阱(四)
这一声惊动了昭罪寺的僧侣还有在昭罪寺附近巡夜的禁卫军。
这一刻朔望咬碎银牙,杀心渐起。
那小和尚叫完就拔腿往外跑!朔望如在陷阱中被困住垂死挣扎的狼,他扬起手一掌劈在小和尚的脖颈处,把那小和尚劈晕了!
他往自己嘴里塞了颗保命的清心丹,踉跄着准备出去,禁卫军鱼贯而入,统领一剑横在了朔望颈间。
银光照在朔望脸庞,有血掉在铁刃上。
天空中惊雷划过,「轰隆」一声照彻整个天际。
岑闲从梦中惊醒,满身冷汗,他匆匆披起外衫,听见外面雨声潺潺,间或夹杂冰雪声。他拉开门,暗色的天际透不进一点光来。
他站在廊下半刻钟,被惊雷炸开而浮动的心绪始终不宁,一直跳着的右眼皮仿佛预示着什么不详之兆。
梦中的情景不合时宜地涌上心头,他和朔望中间隔着一堵透明的墙,任由他如何拼命地砸那堵墙,那堵墙都纹丝不动,他触碰不到面前人一丝半点。
而朔望安静地站在墙后,闭着眼睛,毫无动作。
听不见,看不见,也不说话,就像……死了一样……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打开,穿着锦衣卫黑色官服的尚智匆忙进来,在看到站在门口的岑闲时愣了一下,随即跪地道:“主子!不好了,朔公子……他……他在昭罪寺被禁卫军给抓了!”
尚智话音刚落,便见眼前向来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指挥使骤然变了脸色,连伞都不拿,冲进了雨幕中!
“主子!”
两个字的功夫,尚智连自家主子的人影都不见了!
尚智吓得够呛,连忙追出去,结果刚出府门,他骑来的那匹马已经不见踪影了!
昭罪寺脚下,朔望神志不清地被禁卫军押下来,他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用铁链绑起来了,束起的马尾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黏在脸上。
毒性发作,他走得不快巡夜的总兵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腿处,不耐烦道:“快点!!”
朔望自从入了索命门还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苦笑一声,暗道自己真是阴沟里翻船,踩坑里面爬不起来了。
混乱的雨声中,急促的马蹄声和骏马的嘶鸣声穿透雨幕传过来,一道冷冽的声音同时刺破黑夜――
“慢着。”
总兵不耐烦地抬眼看过去,正准备呛声,结果一看是指挥使,连忙屁滚尿流地跪下来:“问指挥使安!”
一众禁卫军哗啦啦跟着跪下来问安。
漆黑的雨幕里面,禁卫军总兵惊疑不定,不明白指挥使为何夜半出现在这里?
但没人敢问出口,呼呼冷风盘旋回绕,鬼哭狼嚎似地吹进上京的街道,岑闲神色无波,从棕色的马上跳下来,湿透了的衣衫贴在匀停的骨肉上。
朔望双眼被雨水打得有些睁不开,此刻他狼狈地跪在地上,喉咙里泛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无师自通地感受到了一丝岑闲毒发时不愿他看见的心情。
他桃花眼微微向上看了岑闲一眼,而后垂下头,毒发时钻心刻骨的疼痛让他一阵耳鸣,纷乱跳脱的思绪只有一句被他那颗不堪重负的心给抓住了。
朔望想,雨下得这样大,岑闲怎么没撑伞呢?
只是这一个思绪,也被庞大的黑暗淹没不剩了。
“指挥使有何吩咐?”禁卫军总兵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指挥使大人居高临下睨了他一眼,声色冷淡:“本官要将此人带走。”
总兵犹豫了一会儿,道:“此人杀了昭罪寺主持,按大魏律例要押往天牢……听候大理寺、都察院与刑部……”
“你是说锦衣卫不够格审么?”岑闲冷笑道。
“微臣不敢!!”总兵大惊。
岑闲随手抽出总兵身上的佩剑,剑尖搭在了总兵的肩膀上,离总兵那跳动的血脉不过半寸,他缓缓道:“那本官要带走人,你有何异议,同本官说,本官与你商量。”
匆匆赶来的尚智打开了伞,罩在了岑闲顶上,总兵牙关打颤,只看见指挥使那双黑色的长靴和连串往下坠的雨珠。
指挥使话说得很漂亮,不疾不徐,温和有礼,「商量」二字用得极谦和,仿佛真的要和人坐下来好好说话一般,甚至还要烹一壶茶来招待――
如果那把剑没横在被商量的人的脖颈间的话……
大魏多得是指挥使杀人养花的传说,总兵自然也耳濡目染地听去了不少,此刻迫于脖颈旁这把吹毛断发的长剑,他身子俯得更低,斟酌了一会儿。
他不知道这杀了人的嫌犯到底是什么来头,竟惊得指挥使夜半寻来要将人带走,但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说上一个不字,指挥使大人手上的剑会在他话音未落时就取了他的性命,送他归西。
总兵道:“指挥使说得是,这便将嫌犯交予指挥使带回诏狱。”
他跪在地上,一挥手,两边的小兵就拖着朔望过来,跟着尚智过来的锦衣卫连忙架住脸色惨白的朔望。
一行人转身正要离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声:“指挥使且慢!”
岑闲回过头,见雨幕底下,一个穿着黑篮长袍的青年一手提灯,一手执伞,站在一个女人身后。那女人穿着素雅,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桃花眼微微上挑,目光与岑闲短兵相接,尽管年逾四十,仍然能与二十六七的女子媲美,正是大魏长公主魏长乐。
天空中雷声轰隆轰隆响,长龙一般的闪电划过天际,照彻在场所有人的脸,魏长乐在亮光下朝着岑闲露出了一个微笑。
“本宫有要物落在了罪臣府上,”魏长乐笑道,“不想出了宫门竟遇上了这事。”
“诏狱能审人不错,”魏长乐向前一步,那伞跟着她过来,青年却未动,大雨淋湿他半个身子,“可是此等罪大恶极之徒――”
“本宫私以为还是交由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法司联审最好,”她好心「建议」道,“不过指挥使也别误会,本宫断然没有质疑诏狱的意思。”
“只是前一阵子,诏狱连一介罪臣都看管不住,让人死在了牢中。况且此事已是指挥使越俎代庖,若只关在诏狱,有心之人动了什么手脚,指挥使难免遭人诟病,又以何服众呢?”
“这些不劳公主烦忧,”岑闲发梢滴水,“本官自会办好,若有谁敢质疑,来找本官当面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