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领养证明
生锈的老式铁门被季青霖推了推,因为缺油发出刺耳的滑动声,剌得他耳膜生疼。
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拉开了它,过程出奇的顺利。
季青霖不禁感叹,有些事情就得狠下心来尝试,如果一直退缩,恐怕永远不知道成功是多么轻易。
胡思乱想着转动门锁,打开门,一股陈旧腐败的味道迎面扑来。
“咳咳……”季青霖用手在面前扇了扇,感觉身体被沉闷的空气填满。
从卧室衣柜里找了件高中时的旧衣服,闻着上面的灰尘味有些一言难尽。
可他没别的衣服,只能凑合着穿。
老式楼的热水器不太好用,被青锈侵蚀的热水器架子摇摇欲坠,季青霖生怕它掉下来,索性接温水擦了擦身体,去了去医院里沾染的特殊味道。
边擦头发边透过浴室里的窗户缝向外看了眼,楼前的空地上停着辆黑车。
黑车完全隐没在长时间没人打理的灌木丛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一辆车。
季青霖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慌忙伸手拉上了窗户。
临睡前他想到离开医院时梁静的叮嘱,便趿拉着拖鞋来到父母的卧室。
他们的卧室装修得规规矩矩,甚至可以说是古板。
老式的棕色碎花壁纸已经斑驳的不成样子,只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图案,整个侧面墙是一个实木衣柜,站在它面前,只能感受到满满的压迫感,它的对面是一张大书桌和窗户。
透过纱质窗帘,隐约能看到最外侧监狱一样的防盗栏杆。
季青霖心情复杂地拉开衣柜最角落的门,整个人探进去才勉强够到一个纸箱。
纸箱是用泡面箱裁剪成的,层层叠叠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证件。
季青霖拿出一沓坐在床边看,最后实在忍不了杂乱,把它们全都倒在了床上。
找到父亲医疗报销需要的证件,季青霖又将纸箱里所有的东西按照姓名分成三部分。
在他将证件一一放回纸箱里时,一张被夹在纸箱最底部的泛黄纸张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本以为是废纸,随手将其拿了起来。
翻过那页纸,季青霖愣了。
纸张的最顶端写着几个字――“领养证明”。
“……认证季风友,梁静夫妻确有抚养教育被领养人的能力,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且双方均同意收养……”
“……收养人申请弃婴姓名更改为‘季青霖’,特此证明……”
最下方,是泸城民政部门的公章。
季青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看完这张纸的。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直挺挺躺在了卧室狭窄的床上,怔怔望着天花板,手边是那张领养证明。
老房子隔音不好,左邻右舍嘈杂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听得非常清楚。
有大半夜炒菜的,有因为不写作业打骂孩子的,有丈夫喝多后和妻子打架的。
一时间女人的哭喊声,男人的呵斥声,老人的哀求声,孩子的尖叫声甚至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全部灌进了季青霖的大脑里。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侧身,被子碰到了那张纸,它轻轻飘了下去。
季青霖伸手摸摸干涩的眼眶,翘了翘唇角,心情反而很平静。
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没有孩子是不像父母的,也没有父母是不爱孩子的,而自己,似乎就是那个意外。
所有的不合理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季青霖这才明白这个家庭的割裂感在哪里。
梁静的患得患失和小心翼翼是因为她怀疑自己会随时离开,季风友的漠视和孤立是因为不在乎。
整个家庭就像一部没有剧本,随即演绎的电视剧,梁静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季风友扮演着父亲,而季青霖则扮演着他们“爱情的结晶”。
名为“家庭”的牢笼将他们三人死死困在原地。
却不知内部早已满是枯木朽骨,微微一碰就会分崩离析。
既然他们是假的,那真的在哪里呢?
季青霖蜷缩起身体,胸口胀痛。
他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也许自己的父母早就在某场天灾人祸中双双去世,也许自己是家里最多余的那个,所以才会被遗弃,又或者自己是某个少男少女青春期的禁果,身份关乎一代人的清誉,所以不能公布于世。
无论哪种,都摆脱不了“没有人要”的影子。
原来人越强求什么,就越得不到什么,季青霖自嘲地想,心尖苦的发麻。
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起了床,去楼下早餐铺子买了豆浆和肉包,打车去了医院。
司机师傅看他在车上差点睡着,跟他闲聊问小伙子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怎么眼睛还肿着。
季青霖勉强笑了笑,问师傅如果发现自己是被家人收养的怎么办。
师傅诧异的用后视镜看了他几眼,险些和一辆轿车追尾。
过了好一会儿师傅才试探着回答,而坐在后面的季青霖一直望着窗外,静静听完了师傅明显不怎么走心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