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雨
令季青霖惊讶的是，这么多年过去，顾尹默竟然还记得那首曲子的弹法。
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间起伏移动，时不时抬头与季青霖对视一眼，就在熟悉的旋律中，季青霖回忆起很多事情。
比如初遇时的春心悸动，比如偷喝可乐被发现的窘迫，比如第一次接吻时的莽撞与冲动，比如第一次拥抱时的难忘与不舍。
比如多年前分开时的恍惚不安。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季青霖不停的在心底默念，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记忆。
人都是要向前看的，他再也不想做那个留在原地等待别人回头的人。
一曲终了，空气骤然安静，餐厅内的其他客人自发的鼓起掌，用不同的语言向顾尹默表达赞扬，顾尹默向他们礼貌地道谢，目光只望向季青霖。
可只有季青霖是面无表情的，仿佛刚刚的钢琴曲与他毫无关系。
“这首歌是写给你的，我在校庆上弹了它，下台去找你的时候，你却和梁睿那小子走了……”要顾尹默硬着头皮说自己吃醋还是有点艰难，他咬咬后槽牙，自暴自弃地硬扯出一个笑容，“校庆前，我特意给你弹起过这首曲子，你说你听不太懂，我就没解释什么。”
季青霖怔怔地看着顾尹默尴尬的模样，迅速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
他知道顾尹默为了参加校庆节目在苦练钢琴，有几次溜去琴房佯装路过实则偷听被顾尹默抓住，顾尹默就把他拉进琴房听钢琴曲。
季青霖毫无乐理知识，他怕在顾尹默面前露怯，又不想撒谎，才在顾尹默询问意见时，实话实说自己听不太懂。
再者，他想顾尹默这么用心的准备，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季青霖不敢奢望成为最特殊的那个，他能仰望自己喜欢的人在舞台上闪闪发光就足够了。
“如果那个时候再坚定点就好了，”季青霖抬头，声音很轻，他再次与顾尹默对视，“我们都不是勇敢的人，所以总是差一点，顾尹默，你我都需要改一改这个坏毛病。”
顾尹默闻言心情更加沉重，他任由季青霖牵着他的手腕回到餐桌，桌上的海鲜早已经变凉，颜色残存着鲜艳，但味道口感完全变了，原本没有食欲的季青霖看着它们心底升腾起一股惋惜。
他的爱情就像一盘冷掉的海鲜，看着好看，闻着却腐败不堪，丢掉可惜，吃了又会事物中毒。
季青霖睫毛颤了颤，放下了筷子，“你带我去见孙伯吧。”
顾尹默点了点头，他走去二楼吧台结账，等待店长夫人算帐时回头，季青霖已经起身穿好了外套，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店长夫人开发票时忍不住八卦，小声地问：“那是顾先生正在追求的人？看着有点冷。”
顾尹默的目光变得柔和，他的唇角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不，那是我的爱人。”
顾尹默顿了顿，又说，“他过去不是这样的。”
店长夫人察觉到顾尹默话语间的苦涩，手指劈里啪啦的打着字，无奈地耸了耸肩。
走出菜馆，顾尹默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雨，墨色的云肉眼可见的移动着，顾尹默转身去向店员借伞，回过头来却发现季青霖已经冒着雨跑到了车边，他只看到了季青霖钻进车里的场景。
就这么不想和我打一把伞吗，顾尹默有些失望地想。
季青霖确实不想和他撑一把伞，倒不是因为嫌弃，而是怕麻烦。
路上小雨渐渐变大，车内很安静，快行驶到山路，顾尹默等红灯的空隙向后看了眼，季青霖已经倚在座椅里睡着，双手环在胸前，头靠着窗户边缘，头发遮掩了他的表情。
季青霖有坐车睡觉的习惯，顾尹默会随车带着毛毯。
下车给季青霖盖好毛毯，再回到驾驶位上时，顾尹默身上湿了大半，他胡乱用毛巾擦擦雨水，坐直身体从后视镜里看了眼安睡的季青霖，心情好了许多。
接下来的路段对他来说是种暂时的享受，他可以在没什么车的山路上尽情的欣赏季青霖安静的睡颜。
被下雨扰乱的思绪也得以沉静下来。
外面雨越下越大，前方的路看不清楚，顾尹默索性将车停在了一边，座椅被向后调了调，是正好能不费力就看到后视镜的角度，顾尹默就这样看着季青霖的侧脸，倦意慢慢向他袭来。
在意识模糊的那么一刹那，他以为这是他们多年前爱情故事的延续。
感情的发展自然而然，两人从大学情侣走入社会，开始着手经营一个不大却温馨的小家庭，他们从来没分开过，日子过得平淡又充满小惊喜，春天会一起去公园看花，夏天在公交站躲雨，秋天去山里采风，冬天吃完火锅冒雪走着回家，每个场景都是他们爱情的写照。
如果两个人没有分开，顾尹默想，现在这个场景只会出现在两人开车出去度假的路上。
季青霖会坐在副驾驶，而不是与他成对角线的后侧边座位。
季青霖也许会先醒过来，目光温柔的注视他，再吻醒他。
顾尹默想自己会给他一个拥抱，然后回吻。
一切都那么的正常且自然，不像现在，连看一眼也只能偷偷的。
季青霖醒来的时候外面雨已经停了，他打开车门，一股寒意袭来。
正在车边抽烟的顾尹默听到声音转头，“你醒了。”
季青霖“嗯”了一声，看了看周围山雾缭绕的风景，目光落在宏伟高大的石牌坊上，茫然问，“这是哪儿？”
顾尹默抿抿唇，“公墓，孙伯在这里当守墓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通往公墓深处的甬道，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披着雨衣向两人走来。
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在看到季青霖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嚅嗫着问：“季先生？”
季青霖点点头，“孙伯，好久不见了。”
孙伯有些激动，看着季青霖的脸，感慨他比以前变得更成熟了。
顾尹默打断两人叙旧，让孙伯带他们去正殿。
季青霖这才注意到远方有一幢笼罩在烟雨中的巨大殿型建筑，深枣红色的瓦与黑色的木制建材几乎融为一体，这样看着，心底油然而生莫名的敬畏感。
“我们走吧。”季青霖示意孙伯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