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江蘅把程砚带进了屋里。
站在饮水机边,江蘅愁眉苦展地望着沙发上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端着杯子,江蘅坐了下来,热水推到程砚的面前,他却没有接,江蘅提醒道:“先喝口水吧。”
程砚摇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江蘅,很怕不能得到答案,他请求的语气恳切:“告诉我吧,不要瞒着我了。”
他没有发现过宋御有异常,但是没发现过就等同于没有吗?谭婷婷也没有让人发现异常啊,他觉得谭婷婷怎么怎么样,可是转身那人就没了,程砚怎么能不害怕?
宋御到底是没在他的面前表露过,还是自己根本不够细心?没有发现过。
江蘅拿手搓了搓额头,好像很是为难,程砚的样子定是知道了什么,而他的样子,程砚也不会以为一切有那么简单。
今天必定要有个说法的。
程砚握紧双手,抓住江蘅的手腕,道:“江哥,别瞒着我了,求你了,我很担心宋御,不要让我被蒙在鼓里好不好?”
江蘅为难道:“不是我想瞒着你,实在是……宋御不让我说,我不能这么干。”
果然,江蘅是知道这件事的人,他当初还是打错了电话。
程砚收回手,站起来,低落道:“那我去问他好了。”他无计可施,他知道宋御不会告诉他的,但是程砚没办法,他得知道,一定得知道,他不想宋御出事的时候他不在身边,宋御有问题的时候他还一概不知地在哈哈大笑,谭婷婷知道,江蘅知道,而作为他男朋友,自己却被蒙在鼓里。
江蘅见他要走,慌忙道:“程砚。”
并非是他不想说,他答应了别人不说,如今……江蘅犹豫了一会,动摇了一会,他在想,程砚已经知道宋御有问题了,那么还瞒下去有什么意思?他去问宋御,宋御定是不会告诉他的,这件事就结束了吗?并不会。
宋御那么喜欢程砚,程砚对他也是死心塌地的,两个人要因为这件事而影响感情吗?那样的结果不是江蘅想看到的。
他跟宋御认识很久了,他打心眼里觉得,宋御这个人一直是淡淡的,对谁都是个差不多的态度,程砚调动了他丰富激烈的情绪,可见宋御是真心喜欢这个人,有几次被这个人引发不稳定的情绪,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江蘅思前想后,到底是有了个答案,他轻声道:“你坐下。”
程砚凝视着江蘅。
那杯倒给程砚的水,江蘅自己端起来喝了一口。
“你知道多少?”江蘅放下水杯。
“不多,”程砚说:“我们学校里有个女孩自杀了,她在临死前发给宋御的短信,里面有提到一点,说什么红色血腥之类的,我不太懂。”
江蘅抿了抿唇,拇指摩挲着手面,难以启齿道:“要知道这件事,你做好心理准备。”
程砚目光如炬:“我什么也不怕。”
在宋御的事情上,他什么也不怕,他早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因为比起这些,宋御对他的冷漠和逃避才更让他觉得可怕。
江蘅见他态度坚定,也没有再耽误下去,他重重吸了一口气,看着桌面,问道:“你听过,暴力幻想吗?”
程砚皱眉:“是什么?”
江蘅道:“一种心理疾病,有这种幻想症的人,会狂热地热爱杀戮与血腥。”
程砚收紧了五指:“宋御是……”
江蘅却摇了摇头:“不,他更复杂。”
江蘅呼出一口气:“他一直有进行心理治疗,诊断结果是暴力幻想症,但不止是,还伴有轻微的躁郁症,虽然并不严重,发作的也不频繁,这归功于心理治疗和他的自控能力还不错,不过一旦发作的时候会很痛苦,会有想杀人,虐待别人的冲动,他每次预感到情绪的起伏,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防止做出一些不能挽回的事。”
“那喜欢红色……”
“不是喜欢红色,是喜欢鲜血,”江蘅说:“他对艳红的颜色有强烈的渴望。”
程砚想起他在宋御房间里看到的东西,刺目的电脑壁纸,他看到五彩鳗虐杀小鱼的兴奋,这些……其实都是痕迹不是吗?只是他没有多留意,发现罢了。
“他发病的时候……”程砚垂下眼眸:“要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江蘅看他拧眉,说道:“那个时候远离他是最好的,不要和他接触,他能自控已经不容易了,有诱惑力的东西出现,他一旦失控,会酿成大错。”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感同身受,程砚也不会妄自去说自己能理解宋御,他理解不了,他当然理解不了,他怎么能理解宋御发病时的痛苦?他没被那样的情绪折磨过,他不会唐突地用上感同身受这个词。
他只是没来由地揪心,可能因为他太喜欢宋御了,他习惯宋御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样子,无法去想象他独自承受非人折磨的时候。
“为什么?”导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呢?程砚的心还在颤抖,信息不难理解,但很难消化。
“家庭问题吧,”江蘅说:“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心理问题都来自于家庭和童年,宋御有对体面的父母,为了培养他,从小给他进行的是极端型教育,奖惩分明,做得不好就要挨罚,做得好就奖励,中间没有平衡,无论他做什么,都只有两个结果,在这种教育下长大的人会缺乏一定的关爱和同情心,我想那么多人说宋御冷淡,也跟这个有关。”
“极端型教育吗?”
“嗯,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也没有说太多,他妈妈好像是什么教育家,搞这一套挺厉害的,别的我就不清楚了,你知道他的,能简则简了,他不喜欢阔谈,”江蘅说:“我之前有了解过,所谓极端型教育其实就是攻击型教育,带来的弊大于利,他的主治医生说,这样的教育方式长大的人,的确会很优秀,因为他们知道做不好的后果,但他们也会自然而然地给自己一种压力,追求凡事都要做最好,否则就会焦虑,不安,这种情绪一旦多了,发泄的时候就容易走向暴力。”
教育家……
这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程砚不太能理解,所谓教育家的教育方式。
“你也很难理解吧?”江蘅顿了顿,讽刺地一笑,“我是不懂那些什么家的人搞的什么教育方式,但我看过他妈妈早期的采访视频,其中提到了这一种教育,等一下,应该还能搜到。”
江蘅拿出手机,在网络上找资料,宋御的母亲是出了名的教育家,提供的很多教育方式都被人采用夸赞,还写过很多教育类的书籍,搜索到她不难。
“这里。”江蘅把手机拿给程砚。
程砚接了过来,点了播放键,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宋御的妈妈,的确是早期的视频,视频里的女性相貌年轻,还没到三十的样子,戴着银框眼镜,知识分子的气息扑面而来。
“之前提到过的机制型教育,您能否与我们详细谈谈?”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宋御母亲的面前。
“当然可以,”宋母面对镜头,自信又强大地说:“我说的机制型教育,也可以理解为奖罚教育,我们教育孩子要让他清楚事情的对错,奖罚是最好的方式,在孩子的世界里,他们是听不懂大道理的,但是他们知道打会疼,亲是爱,我这人是不提倡打骂教育的,我不认为一个孩子在大吼大叫的世界里能够成才,所以我提出的教育方式更偏向于温和,就是用孩子能够理解的方式告诉他对错,比如孩子最喜欢的玩具,犯错了就不能玩,要没收他的玩具,或者孩子怕黑,告诉他错了就要关进小黑屋里,让他不敢去犯错,并清楚后果,这才能限制孩子的行为。”
“我自己也有用这种方式教育我的孩子,实验证明,这是一种很有效的教育方式,不敢夸夸其谈,我的孩子在同龄人中还是较为出色的,无论是成绩还是各方面的能力,都不错,所以教育孩子,一定要建立一个奖惩机制。”年轻的女性此时正在大放异彩,她的目光里是欣慰的光芒,为自己教育方式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