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下午四点，张觉予换了身衣服，在校大门口的树荫下发了会呆，又去附近的小商店买了罐快乐肥宅水，边喝便发呆。

下午五点，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没有卓牧。

张觉予喝完了第三罐汽水。

等一个放在心上的人，就是你约他在六点见面，可你从四点就开始问：“怎么还不来？”

以前，张觉予也经常等卓牧，在不同教室、不同操场、不同学校的不同门口，有时天晴着，有时天阴着，有时有风，有时有雨，四时风景在眼中过境，记忆和时光都柔软。

以前，卓牧很白，比现在还白。“看起来就不是个踢球的料。”张觉予第一次见卓牧时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长得还挺可爱的。”

卓牧话很少，学习成绩很好，从小学到现在的都是球队中学习最好的，属于天赋型选手。

不过这位天赋型选手从小学开始，每次上学下学都是家人接送的。

以前，他们训练经常是在放学后进行，其他人训练完就自己坐公交回家了，卓牧则每次都会在校门口等他爸爸或妈妈。

以前小，张觉予觉得卓牧好，便想跟他多待一会，比如放学一起走路回家。

张觉予跟卓牧说男孩子要学会自己上学放学。

卓牧低头不说话，像在认真考虑张觉予的建议。

然后放学后还是要等他爸爸或妈妈来了才走。

张觉予很郁闷，心想这个小孩怎么连自己回家都不敢？

转身便找借口说自己不想这么快回家，陪卓牧蹲校门口，等。

两个小男孩，背着厚厚的书包，在夕阳的余晖中，在街灯亮起时，用树枝，在地上涂鸦。

有一天中午，张觉予买了很多零食，叫卓牧一起去操场吃，说只要把皮肤晒黑，黑到不再被人拿他跟女孩子比，这样放学就能一个人回家了。

卓牧看看自己白白的小腿，又看看张觉予小麦色的手臂，眉头紧皱，想这要晒多久才能有这么黑。

直到小学毕业，卓牧的皮肤才稍稍没那么白，卓牧的爸妈也直到小学毕业那年，才允许卓牧一个人上下学。

上了初中后，卓牧终于有较多的时间出门玩了。也是初中后，张觉予才能在放学后、训练后和卓牧一起回家。

张觉予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就像养了许多年的宠物终于长大，知道自己回家了一样。

和卓牧上学放学回家，路上闲聊瞎逛，这样的日子就宛如抹了蜜。

如果自己不是对他“心怀不轨”，或者，就算他喜欢男的，只要不是喜欢卓牧，他也不会这么难受，至少卓牧还会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

“哎。”张觉予闷闷地想，头靠在树干上，鞋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地面。

下午五点半，张觉予手机震动了一下，显示是卓牧给他发消息。

瞬间，他的笑便像是被水泥糊住了一般。

过了片刻，他按灭了手机，狠狠地踹了一脚身旁的树，骂了句脏话。

冯秋的生日聚会其实是大四的几位学长提议操办的，当然，他们最后统一出来的意见就是去KTV。

球队几乎所有队员都来了，还来了几个冯秋的朋友。张觉予不认识，也没心情去认识。铁小春一直在他耳边叨叨，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清晰地浮现卓牧发给他的信息。

但凡这条信息不是在他们这样的状态下发来，张觉予也不会这样。

自从上个星期比赛住一起，他就没有一天睡得踏实的。以前喜欢卓牧，但就是想看他，跟他待在一起......

或许，也有可能还是因为那时自己心够大，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才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

那种感觉太强烈了。灯熄下来的时候，四周安静得能听得见对方呼吸的声音，这时，念再多的清心经也已经不管用了。

卓牧在他抬眸就能看见的地方。

卓牧在他抬手就能触摸得到的地方。

这件事就像一颗诱人的毒苹果，即使明知有毒，还是忍不住想尝一口。

当看到卓牧和别人亲近的时候，当卓牧不回复他的信息的时候，当卓牧对他的心思毫无所知、还误会成别的什么的时候.......

卓牧也看出了他的失态，但他自己却什么也不能说。

如果说了，卓牧会因为这样而疏远自己的，对吧？

卓牧也肯定觉得我说什么事都不跟他说，觉得我不信任他，所以才这样的，对吧？

张觉予躺在KTV包间的沙发上，有气无力的样子，闷头不停喝酒。

冯秋过来问他卓牧怎么没来，他说卓牧临时有事，已经回家了。

“你们还好吗？”冯秋坐在张觉予旁边，看着包间里努力嚎叫的朋友，问张觉予。

“没什么。”张觉予眼神放空。

冯秋侧过脸，昏暗的灯光打在张觉予脸上，说不出的沉郁。“你，看起来很在乎这个小学弟。”

张觉予没有否认，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你看出来了。”

“嗯。”冯秋说，“是发生了什么吗？”

张觉予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喜欢他。”

“他知道吗？”

张觉予轻轻摇了摇头，倏地，他抬起头：“你之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