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日神庙
祝槿来回读了二遍,不知作何解,便偏头去看沈碧手中的木签,只见上头亦是两句小诗:“原作凌云缥渺身,为谁辛苦堕寰尘?”
余先生含笑对那几名少女与祝、碧二人道:“各位可有猜得出的?最先答中者有奖。”说着,从桌下取出盏木牌灯来。
所谓木牌灯,便是以木牌制灯,牌上镂字,蒙以薄纱绢,使灯燃时,牌上字句可映现于纱间。
一名少女道:“我拿到的是‘年少成名反是累,心底相思俱化灰’,请问谜底可是东君?”
众少女皆屏息以待,余先生却笑着摇了摇头,道:“非也。”
那出言的少女很是失望,但仍不放弃,又追问道:“那可是云中君?”
余先生复又摇了摇头,道:“非也。”
几个少女俱是垂头丧气起来,又有人举起自己手中的木牌,刚想鼓起勇气询问,便听一个温煦的男声徐徐道:“‘原作凌云缥渺身,为谁辛苦堕寰尘?’这谜容易。”
众人立时都朝那发声之人看去。
祝槿继续道:“月出凌云,其身缥渺,当是云中君。”
余先生颔首,又追问:“堕寰尘何解?”
祝槿答道:“应是指百年前天鬼魁城之战中,云中君陨落一事。”
余先生拿起那木牌灯,递与祝槿:“说得正是,恭喜公子。”
接着,他捻须,沉声道:“今天,我要说的故事,便是这魁城一役。”
祝槿对于接下来的故事耳熟能详,便不打算再多逗留,执着灯笼,推着沈碧,悄悄往人群外挪。
沈碧从拿到木牌起,便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同时举着两个木牌端详,乍一看去,颇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二人方挤出了听书的人群,就迎面撞上了个提着红纱珠络灯笼的少女,正是方才答出“天上事”的那位。她明显是被人强推过来的,一步一驻足、一回头地朝身后的同伴求助,而她身后的那群“蛾儿雪柳黄金缕”,表面无动于衷,只装作专心说话的样子,眼风却一阵阵瞟向这边。
祝槿恍然想起自己为何会觉得她们面熟了――不正是之前他与沈碧在桥边看见的那几位姑娘吗?
沈碧见她这番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冷语道:“你干什么?”
那少女闻言,更加紧张,磕磕巴巴道:“我,我想问问,可不可以,给我……”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所以然。
祝槿抬手打了下沈碧的头,温和道:“你可是想要这个?”他说着,举了举手上的灯。
“是,啊?”那少女看清他的动作,又连忙矢口否认,“不,不,不,不是……”
祝槿挑了挑眉,身后众少女也都留意过来。
就听她紧张得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是我们很喜欢东君和云中君兄弟……就想问你要那写着诗的牌子纪念一下……当然,不方便的话,不要其实也可以……”
祝槿虽然没太理解她的话,但还是取过沈碧手中的两个木牌递予她:“拿着好了,我们也没什么用。”
沈碧的目光随木牌移动,收回时,他极隐晦地翻了个白眼,但并未出声阻止。
等他二人走远,一众少女立马哄地围上来,抢夺着木牌来看,其中一个推她还在失神的同伴,道:“小荷,你怎么了……”
小荷喃喃道:“救命,他,他人真地好温柔啊……”言罢,兀自咧嘴,痴笑不止。
祝槿与沈碧行在街上,日已西沉。
落日的余晖之中,千丝万缕柳条款款斜飞,风絮如雪,映着街上霞色。
他们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北,锦绣街沓至此处向北,便是万亩碧玉妆,围着十里烟花巷。
祝槿驻足,就见沈碧遮遮掩掩地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了泪花。他从猜商谜时起就意兴阑珊,想是累了。
祝槿便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息吧。”
沈碧又打了个哈欠,闻言良久,才迟钝地啊了声,道:“我不累,还可以玩。”
祝槿道:“明日吧。今天先就近将就歇一歇,明日再逛一逛,后日便走了。”
他二人离了车水马龙的锦绣街,漫无目的地步于柳林之中。夕阳为娉娉袅袅的柳枝镀上一线金边,栖地的杨花忽被风卷着聚拢,忽又被吹散惊飞。
魁城除了来入幕的宾客,再没有外来人口,因此也不设别个客栈驿馆,唯有一个复来楼。祝槿既不能回芜宫,又不能带着个孩子去到那烟花之地,便只能露宿于外了。
所幸暮春天气已暖,虽夜有薄露,但若只是粗简捱过二夜,应当还不成问题。
祝槿与沈碧逐渐步入了柳林深处,垂绦如密雨,无边无际地织着,四面寂寥无人,唯黄鹂展翅轻啼几声,又落回柳深处去了。
忽地,在柳丝掩蔽中,一座倾圮的祀庙影绰而现。祝槿微怔,他并不记得城北柳林中还有庙宇,但远远望去,那破败的庙宇在夕照下投下斜长的影,又是确确实实矗立在此的。
若真是一座废庙,倒正好可供他们投宿二夜。
祝槿这般想着,便带着沈碧一同走近。
越到近前,越惊觉这庙未败之前应极为雄壮伟阔,它的占地面积很大,经年的毁烧痕迹已然淡去,一些断柱颓栏被整齐地摆放着,周遭的荒草也只及脚踝处。
祝槿略觉惊诧,这座废庙竟是有人在打理吗?难道有人住在这里吗?
他跨入庙门的脚步顿住,虽然这早已荡然无存的“庙门”应不能被称为门了。
黄昏的风轻轻摇晃着他手中的灯,灯苗左右摇摆,像挣扎的蛾。祝槿大声喊道:“可有人在?
风挟着他的询声飘荡在庙堂,勾起了庙顶一面幡的残丝。久久无人回话。
祝槿更大声道:“那鄙人携小弟前来叨扰了。”
依旧无响,只有破幡烈烈鼓动。
祝槿与沈碧踏入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