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棚户区
江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远远便看到平日里冷清的旅馆门口此时围聚着一群人,嘈杂纷乱,给这潦草孤寂的冬日又添一道裂冰。那群人的中央,是浑身上下透着生人勿进四字的江放,以及被他摁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的旅馆前台保安。
“阿放、阿放...你别为难老周,你等我给陆央学校打个电话问问,说不定是他借了手机给那孩子发的消息呢!”陆央妈妈站在一边着急地想要拉江放,但江放脸色可怖、深凝如冰,谁都不敢贸然上去拦他。
“我们报警那天晚上,旅馆里除了登记过的客人,还住了谁?”江放重重按住周志国的肩膀不让他爬起来,居高临下地凝视着他。
“这孩子说什么呢!”边上围着的一群老街坊也看不下去了,纷纷上前想要拉开江放,江放回头冷漠警告地横了眼众人,眸中血色尽显,而后一把扯住周志国的衣襟将他上半身提起,一字一句道:“那晚三楼除了我们,只登记了三个房间,但是警察来的时候,有四个房间开门了。”
一群街坊听得一头雾水,看到四五十岁的周志国被江放像扔沙袋那样扔在地上时又是一阵劝阻,只有江放和他身边的陆母看到了周志国眼中的迟疑和躲闪。
江放在问陆央要了那几天的入住登记后发现了端倪,那晚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走廊,暗沉昏黄的走廊里,正好一边开了两扇门,但陆央给他的入住登记上除了他和禾宇筝,只开了三间房。
最初江放怀疑自己可能是看错了,后来每天他都会去一趟旅馆,在住客上下楼时记下二楼和三楼住人的房间号,再等陆央把那段时间的入住登记给他,几乎每天都会有1-2个房间是不被登记在系统内,至此江放隐约猜测到了什么。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江放拜托了楼下修车的侯叔去旅馆试探,让他去旅馆开个房,但必须跟周志国还价,于是那天在侯叔一再还价的过程中,周志国没给他登记,暗示侯叔给60块就好,他拿着总卡直接给侯叔开了个房间,不录入系统,老板娘也不知道,而那60块钱便直接进了周志国的口袋。
这种暗箱操作不知道周志国做了多少起,嫌旅馆房费贵的、镇子上轧姘头做腌H事儿不想被发现的、周志国自己亲朋好友住店的......他都给他们用自己的总卡开一间房,神不知鬼不觉地赚了一笔又一笔外快。
“老周...阿放说的,是什么意思啊?”陆母发觉周志国在躲避自己的眼神,心中“咯噔”一下,也不拉江放了,神情狐疑地看着周志国。
“我们报警那晚,你到底给谁开了房?!”江放居高临下地盯着周志国,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周志国喉间像卡着一口深痰,张着嘴呼吸得厚重,一双深陷的眼睛浑浊麻木,他哆嗦着身体爬起来:“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老周...这事儿...关系到那孩子的安全,你说吧,别的事我不追究。”陆母大致明白了这其中缘由,压下心中愠怒苦口婆心地跟周志国保证。
周志国鬼祟地看了眼陆母,很快将眼睛垂下,脸上如癞皮狗般的软肉颤了颤,他依旧抿着唇,他知道一旦承认自己偷着给客人开房这件事,就算老板娘不追究,那些找自己开了房的人也会来找他算账。
江放直起身子,将目光放到周围那群街坊身上:“有人知道吗?镇上那个整天跟踪男人的变态是谁?”
身后的江欢顿时睁大眼睛,她刚刚站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此时也冲过来,狠狠瞪着周志国:“你儿子周小鑫就在槐山初中上学,你不说我找人去学校揍他!还要跟他同学说你干的这些事!”
周志国瞬间抬起了头,江欢挑起眉继续威胁:“周小鑫成绩挺好的对吧?你说这么搞他一下会不会连高中都考不上?”
“你敢动我儿子!”周志国终于开口了,差点上去掐住江欢,江欢被江放一把扯到身后,江欢还不罢休,继续吼道:“不仅高中上不了还要把他打得半身不遂!”
江放拦在两人之间,顺便制住周志国,神色中警告意味深重。
在江欢的疯狗式威胁下这件事牵扯到了周志国的儿子,他终于不再硬撑,咬牙切齿道:“那人我不认识。”
江放沉沉盯着周志国,等他继续说。
“他...我在镇上没见过几次...”周志国的嗓子破哑:“那小孩住进来不到一个礼拜,那人就经常来跟我打听...”
江放紧紧攥住拳,额头上青筋跳动:“他住哪里?”
周志国摇头:“我问过他,他说他姓方,在镇上打工,没说住哪儿。”
“长什么样?”
周志国露出费力思索的表情:“正常人的样儿,不过戴了副眼镜,镜片挺厚的。”
周志国再提供不出更多的线索,江放松开他,在黑夜下站得笔直,却不知朝哪个方向去,焦灼和毫无头绪的恐惧几乎要把他吞没。
“我先去棚户区找,欢欢,你跟陆姨去报警。”江放很快冷静下来,在镇上打工的基本都住在棚户区。
棚户区靠近后山,那片过去是个家具厂的仓库,后来家具厂搬迁,便将仓库改造成外来务工人员的住所。
江放一脚深一角浅地走在通往后山的路上,这路从未修缮过,都是靠人走出来的,此刻树枝残叶沾着冷霜落在微湿的泥路上,草腥味混着腐臭,江放皱了皱眉,是那晚禾宇筝的房间被撬开后落下的味道。
寂静的深夜里,骤快的脚步声击打着山壁,再回弹进冬夜,让世界多了几缕仓惶的回音。
此时的棚户区只有几盏灯亮着,大部分劳累了一天的工人都睡了,江放敲开一间亮着灯的房间,是个年轻女人开的门,她手里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好奇而防备地看着江放。
“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姓方的人?”江放问。
那女人看了眼屋里,很快有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来了:“找人吗?我们上个月刚搬过来,对这片不熟。”
江放沉了口气,点头。
停了停江放又问:“你们知道谁家住的时间比较久吗?我打听点事儿。”
那男人低头想了下,朝这片房子对面的一幢三层小楼指去:“樊老板吧,我们的房子都是跟他租。”
“打扰了。”江放转身朝小楼走去,小楼关着灯,外部装修比起这片平房好了不少,看样子是这块区域的房东。
小楼大门紧闭,江放上前用力敲门,里面依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那高个男人也走了过来,大概是看江放年纪不大、大晚上又是一个人、神情透着凝重,担心出什么事便出来看看。
“樊老板不在家?不应该的,我白天看到他的。”那男人退后两步,朝着楼上喊了两声:“樊老板!我是小邵,在家吗?!”
邵凯叫了两声没人应,朝江放摊手:“要不你明天来看看?”
江放眉头深锁,而后他摇头:“我再问问别人。”
邵凯看劝不动这执拗的男孩,便也只能点头:“行吧,这里有的人晚上会喝大酒发疯的,你注意安全。”
邵凯话音刚落,平房那排某个房间里就传出“哐R”的响声,邵凯看过去,先是“咦”了一声,而后朝江放抬了抬下巴:“就是这样发疯,还有女人会尖叫。”
江放循着直觉朝声源处走去,那一排三间房靠山脚最近,都没有亮灯。
“没想到这么快就住上人了。”邵凯自言自语道,江放看向他问:“什么意思?”
“当时我和我老婆也看了那几间房,后来没租,樊老板还说这几间贴着山根湿气重很难租出去。”
江放很快走到山脚下的那三间房外,三间房悄无声息,明明刚刚那闷钝的撞击声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江放握住第一间房的门把手,用力一推便推开了,里面只有一股陈年锈腐的气味,空空如也,久不住人的沉寂似乎连空气中的尘埃都凝固了。
江放如法炮制地去推第二间和第三间的门,第二间依然轻松推开,直到第三间,门推不开,明显是被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