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焦虑
贩卖焦虑
丹朱有些慌，忙把书本往女生手边推，“给你，给你，妹妹别哭了，看老姐给你整个活。”这么说着，就开始做鬼脸、做高难度舞蹈动作，试图通过炫技让人笑起来。
韩瑰意也走了过去，坐在那个大哭的女生身边，轻轻拍了拍她，“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说出来会好一点的。”
可是女生呜呜咽咽的哭声一直没停下，甚至眼前这个女生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而整间图书室都充斥着哭声。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已经没有了其他学生，只剩下一个坐在中间的桌边的白裙女生。齐耳短发，小花发夹，温柔的脸蛋，娇小的身材，可以说是人们幻想中文科女生应有的样子。
白裙女生在哭着，图书室中突然像发了洪水，咸咸的泪水将所有人淹没。
好痛苦……不对，应该是压抑……
泪水很沉重，重得令人窒息。
“学习，不能停下。知识，还不够。为什么，永远都学不完？为什么……什么都不会做……”女生可爱的音色，此刻直接出现在众人脑中，显得诡异。
“老妹儿别哭了，求求了，是我错了……咕噜噜……”丹朱在泪海中浮沉，不忘伸出一只手，上演一出即将沉底的人留遗言的戏码。其实这泪水并不是真正的水，不会呛死人。她这么做，更多的是戏精上身，以及想逗笑那个女生。
“咳，呃……”韩瑰意是真的经不住泪水中的压力，他感觉胸口被千斤重的石头死死压住，再难喘上一口气，眼珠往上翻去，意识即将昏睡。
“阿意。”云思琦拨开泪水，游到了韩瑰意身边，小心地将他抱入怀中，伸手在他胸前打转，“闭上眼睛，别看。这些都是幻觉，不看、不听、不想，就不会受到影响。”
女生那呜呜咽咽的话语还在继续，“为什么学不会，为什么学不到，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烦死了！”柳安安一下窜到女生面前，一拍她身前的桌面，“哭哭哭，哭能解决问题吗！你到底什么学不会？说出来，我们教你！”
“呜哇……”女生被吓得反而嚎啕大哭，更多的泪水彻底淹没了整间图书室。
众人坠入漆黑一片的泪海底，也听见了女生更加痛彻心扉的悲叹。
“我曾经想要做一个演员，可是从没学过艺术，我知道我做不了了。我曾经想要做一个科学家，可是没能考上理科专业，我知道我做不了了。可是，就算我只想做一个老师、做一个文秘……为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文学史、现代汉语、文艺理论……这些学会了，就可以知道怎么工作吗？为什么我已经学了那么多，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因为我不够努力，学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有的同学从来不学习，却还是能找到工作呢？是因为我不够聪明吗？可我已经把所有时间都用来学习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弥补天赋的差异呢？
“你说要我停下学习，可是我怎么敢停下？停下的话，就会被拉开更多差距了……
“学习，不能停下。不能。”
女生这么说着，在泪海中出现了无数个身影，都是她的模样，但是却各个都不同，俨然是她梦想中踏入各行各业的自己。理想中的自己，每一个都无比优秀、自信，而原本的那个白裙身影却消失不见。
尚飞蓬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就只会学习吗？”
整个泪海颤抖了一下，“是的，我只会学习……从小到大，只学会了学习这一件事……”
丹朱清了清嗓子，“那个，斗胆问一句，你绩点排名第几啊？”
“第一。可是那有什么用？我还是什么都不会……除了学习，我什么都不会。我也想和正常人一样，可是我不知道，除了学习，我还能做什么？为什么，书里不能学会一个正常人应该做什么呢？”女生哭得悲伤。
丹朱却只想骂一句：“凡尔赛！”
韩瑰意挣扎着睁开眼睛，看向泪海中的一个模糊影子，轻声问出，“你，喜欢学习吗？”
这一次，女生没有哭，略有沉默，回答：“不喜欢。”
“那，你有喜欢的事吗？”韩瑰意用尽可能温柔的语气追问。
女生回答：“没有。”
“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就沿着别人指的路一直走下去吗？”韩瑰意垂下目光，显得有些低落，“其实，我也曾经是这么想的。既然我注定活不久，那么做什么都没有意义。比起思考自己要做什么，沿着普通学生的轨迹，一天天地过，就是最简单的做法了。”
云思琦不知不觉把他抱得更用力，她不想听到他说这种话。
韩瑰意察觉到了云思琦的动作，无声回了一个微笑，然后继续说，“后来，我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世界也就有了意义。”
“你也是来取笑我的吗？”女生阴冷地回应，“取笑我不能选择做什么吗？”
“够了！”柳安安拨开泪海，游到了那团模糊不清的白影面前，一把掐住了白影的脖子，“什么叫不能选择！是谁不让你选吗！可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凭什么要听别人！”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女生呜咽着，泪海越来越浓，推开了柳安安，也将众人卷入更深更压抑的深处。
此刻，女生不再说话，但一种四面八方袭来的空虚感将众人包围。
空虚。极度的空虚。
心里就像是少了一块。
怎么也填不满。
想要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这填不满的沟壑，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是学业与职业的差异。
无法停下的学习，只是因为一旦停止会更加空虚。
被空虚裹挟着，却不知该如何填补，于是只能循着熟悉的路走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要前行，却也不敢停下。
一道绯光突然切开泪海，花铭的长棍打碎数个幻影，“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学了。既然知道学这些没用，那就去学点有用的。”
“可是学校有考试……”女生试图反驳。
“那又怎样？”花铭继续挥棍，打散一个个幻影，“反正又不会挂科。”
“……”那团虚影白光闪烁，似乎想要反驳却哑口无言。
“既然知道缺少技能，那就去学技能，别拿学校当借口！”长棍扫过，那一个个幻影纷纷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