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迹
清宛茶楼生意能红火,一大原因就是请了个舌灿莲花的说书的。
二楼护栏边坐了一个鹅黄衫的翩翩公子,气质出挑,惹得旁人不由自主多看几眼。
一楼的热火朝天与二楼的清净格格不入,这位公子倒也心宽,尽管坐在了一眼就能望下一楼、耳边充斥着一楼嘈杂的声音,依旧淡然地呷茶。
“摄政王爷从小荷神童之名,六岁赋诗词,九岁作文章,与宾客辩论,从容淡定,驳倒一片,名满京城,”说书的唾沫星子满天飞,“而后沉潜十余载,归来一举夺魁。”
说着还展出一幅画卷来,“诸位可赏,摄政王霞姿月韵,实在令人心折。”
画卷中的男子身姿挺拔,如墨发丝被挽起,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气质清雅,身着玄衣,衣上拿金丝绣了祥云,就如同一朵玉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二楼的公子远远瞥了一眼,不由得轻轻摇头,心道实在失真。
不仅少了摄政王眉目间的冷,而且摄政王的气质是清雅少于肃杀凛冽。
可惜这幅画像迷惑了在场一众年轻的姑娘,姑娘们交头接耳,兴奋不已,目光根本离不开画像中人。
说书的正讲着摄政王爷才华横溢,而后话锋一转:“可是这般才貌双全的公子竟然至今未曾娶妻,诸位姑娘可知何故?”
一时之间碗中塞满了银两,说书的满意笑了笑,大脑飞速旋转开始直接将某些话本里佳人才子的情节东拼西凑地搬出来,姑娘们都耳朵竖起来,生怕错漏了一点一滴。
而二楼的公子是听着听着就要绷不住了。
姑娘们正听着津津有味之时,二楼爆出爽朗的笑声。
公子放下茶盏,免得自己当众喷茶过于不雅,指尖抹去眼角笑出的一滴眼泪:“说得好!”说罢往那碗里精准地掷了一块完整的银两。
说书的虽不明就里,可是明白这位公子人闲且出手阔绰,越发来了激情。
摄政王的风流韵事一个接一个,公子的银两也是一个接一个。
“说书的!”一位姑娘也扔了一块,“最近不是在传摄政王与陈家二公子有过指腹为婚吗?你怎么不讲讲!”
说书的闻言捏了把汗,姑奶奶,虽然都是传闻,这个可就严重多了。正打算随便搪塞一番,谁知二楼又扔了块更大的银子,那掷入碗中的劲儿,那薄碗险些扛不住。
“说书的,讲讲吧。”公子兴致更盛,“难道摄政王这么多年不婚,是因为这场指腹为婚?”
说书的汗如雨下,声音有些颤:“公子,这个我们还是不能妄自揣测。”这不就相当于在说摄政王有龙阳之好吗。
公子挑挑眉:“那你说清楚来龙去脉来。”
说书的今天讲了这么多句话,唯有这一句不假,不过混杂在这么多讹言,谁也分不清是真是假:“当年是谢夫人身怀六甲,后来没过多久陈夫人亦有了喜,谢家和陈家当时想交好,于是让尚未出世的孩子定了亲,结果却是两家都生了儿子,这门亲事遂作罢。”
公子道:“这个版本这几天我听腻了,说书的再说个别的版本呗。”
说书人:……
这件事就这一个版本,还想听什么。
帘中一位少年郎端坐着,葱削般的玉指执笔作画。太后娘娘则斜倚在榻上,阖目养神,待听得少年郎唤她的声音,才轻轻抬眼。
“母后请看!这幅牡丹如何?”
太后笑道:“比真的还动人艳丽。”
少年郎将及弱冠,面目仍青涩,皮肤白皙,气质文雅,难以想象这便是大戚当朝帝王。
“灵儿的画工真是炉火纯青了。”太后细细端详着画,指腹一触画纸,道,“这是用不朽纸画的吧?”
“不错。”少年郎颔首,“不朽纸用来作画当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完全不用担心画的保存,火烧不坏、水浸不朽。”
太后浅笑。这不朽纸原是别国进贡,后来民间匠人攻克了不朽纸的制作工艺,大戚虽然可以自主产这种纸,可制作成本相当高昂,于是唯皇室专用。
先帝对该纸的启用开了先例,自此重大条令颁布,有不可易改之需的法令等,均谨慎使用这不朽纸。
这年轻的皇帝用这价值连城的纸只是来作画,每画上去的一笔,画去了多少民脂民膏。
“母后,我跟你说,”帝气鼓鼓地坐在太后身旁,“儿臣最近居然被骗了!”
“为何?”太后一个眼神,宫女赶紧上前为二人扇来阵阵香风。
“儿臣前些天微服出访,这您是知道的,”帝说,“儿臣入了一批画回来,谁知儿臣竟给那画商唬了!那以真迹的价格入手的十幅画竟全是赝品!”
“明明不过是假货,还当自己是传世真品!”帝越说越气,“都是儿臣学识浅薄,不精通识画,遭受蒙蔽了。”
“灵儿不气了,这就当是一次教训罢。”太后抚了抚他的头,尽显慈爱。
“儿臣咽不下这口气!”帝对太后道,“是假的就不要想着冒充真品!母后你说是也不是?”
“这是自然的。”太后思索片刻,吩咐下去,“叫御膳房端一盘豌豆黄儿上来。”
帝一听又面露喜色,接着又气鼓鼓:“一盘可不够。”
太后笑了,道:“那就都端来。”
时值符光四年,依先帝遗诏,太后垂帘听政,摄政王谢静川弹劾丞相蓝钰铮,越职言事,结党营私,离间君臣等条项,震惊朝野,太后大怒,将其下贬,而蓝钰铮则自请外放潘陵,帝准其意,即日离京。太后立陈唯为相。
自此以蓝钰铮为首的朋党在朝中皆鸦雀无声。
“蓝钰铮再强悍,也是斗不过比他手段狠辣多了的谢静川。”有人私底下议论过。
“强悍?我看是傻吧,跟太后叫板还政,斗不过谢静川我看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那谢静川也是个白眼狼,想当年他这个状元郎,也有蓝钰铮的一份功劳。”
“怎么说?”
“你不知道,蓝钰铮那时读完了谢静川的文章,大为赞叹,当下断定谢静川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还赶紧推举给先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