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归
谢静川四岁的时候,就开始用着父亲书房的文房四宝学写字。
五岁的时候,常常闹着父亲一起吟诗作对。
六岁的时候更是春风得意,小男孩学他父亲把背挺得很直,对谢巍说:“你可别小看我,听我一言――‘少小多才学,平生志气高。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惹得谢巍开怀大笑,把宝贝儿子搂入怀中,赏他一颗冰糖。
八岁刚学赋文,谢静川对他说:“我要学爹以后也做宰相!甘罗十二为上卿呢,我怎么就不行?”
十一岁已名满京城,亲戚奔走而来,只为对小神童极尽吹捧之能事。
偏偏是谢静川十二岁时,谢巍突然得了病,若不是因此,谢静川本该更加无忧无虑。
小少爷一杯下肚,大伙直呼“勇”;两杯下肚,众人鼓掌;三杯下肚,小少爷就趴了。
“……川儿?”谢巍惊讶了,他本想着说不定谢静川也能领略到美酒的滋味,然后管他喝酒就不会管这么严。
没想到他三杯就倒下了。
接着谢静川又猛然站起来,谢巍一愣,只见少年扑进他怀里:“爹――”
撕心裂肺的哭声叫众人默然。
“好痛……他们为什么来打我……我没惹他们啊……”谢静川搂着他的脖颈,“为什么……”
谢巍抚抚他的背:“不是你的错,不哭了啊……”
查到是谁干的并不难,给他洗澡上药的功夫便查明了。
正因为不是他的错,才叫人心疼。
“是我没有教好你。”
仆从错愕道:“老爷……”
“我该教你的是藏拙,而不应该是崭露锋芒。”谢巍以颔尖贴额,“乖,不哭了啊。”
第二天清晨,谢静川发觉自己是压根不记得喝醉酒之后的事。
“少爷这是喝断片了?”仆从心道那就好。
“我……我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谢静川不太确定自己喝醉酒是什么丢人模样。
谢巍蹙眉凝视着他,不发一言。
“……你这么看着我是做什么?”谢静川给他看得心里忐忑。
谢巍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谢静川不明所以,看他一副装得跟什么似的模样,挺想生气的。
“甚为不雅。”谢巍总结道,“叹为观止。”
谢静川总感觉他在忽悠自己,但见其他仆从也是一副不愿启齿的样子,心里满是震惊后悔,倾向于信了。
……早知道这么丢人,就不喝酒了。
“川儿,”谢巍有一回忽然与他说,“我已经想好给你取什么字了。”
谢静川一听来了点兴致,看向那桌面上的苍遒笔迹。
“听澜?”谢静川琢磨着琢磨着,觉出了那感觉,“静川,听澜?”
“川者,水也。川儿,人往高处走,但水应往深处流。静水流深,韬光养晦,不宜锋芒毕露,免得为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年少无知时,总以为美好是一辈子的,所以总会轻易就许下未来的诺言。
却不知好物不坚,幸事易逝。
谢巍对他只道是小病,只需吃些药即可,谢静川见他倒也日渐恢复气色,心下渐渐踏实。
他走的那会儿,谢静川以为他在酣睡。
“少……少爷。”仆从进来后掩门,挡住了外面的纷闹。
“药煎好了?”谢静川抬头,然后唤人起床。
“阿爹,起床喝药了。”
他摇了摇他,全无动静。
“你不起来自己喝,我可是要强喂的了。”
他接过药碗和勺子,舀了一口凑在嘴边吹凉,以上唇浅试温度正正好。
“阿容,你帮我捏开我爹的嘴,叫他知道不听话的后果。”
其实阿容在看见谢巍怎么摇晃都不醒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伸出了手,不是听从吩咐,而是去试探他的鼻息。
谢静川瞳孔一缩:“你做什么!”
“少爷……”阿容于心不忍地阖上双目,“不必再喂药了。”
谢静川犹如冷水灌顶,闷雷在耳边轰然炸响。
“你又不是不知道谢家老爷最爱恶作剧闹人玩了,”谢静川一失手,跌破了碗,药撒了一地,“对不起,爹,我把你的药撒了。”他蹲下身伸手去捡碎瓷片,指腹被狠狠划伤,“我……药……”
“你不用再喝药了!怎么还不肯醒来!”谢静川被水雾蒙了双眼,趴在谢巍胸膛前,听不见声响。
“丞相谢巍,越职言事,勾结朋党,在位渎职,陛下圣意,外放谢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