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对,他已经完全疯了
宋归宜要来了商场的地址和弃车地点的定位。他很随意吃了中午饭,就骑自行车去了商场,像是为了避免一些易以触痛的回忆,他和黎素分手后就没有骑过摩托。商场在城市的西面,位置有些偏僻,附近有两个居民区,但作案者住在附近的可能性不大。这种劫持案不比杀人案,行凶者不会回味作案时的快感,作案场所一般离家极远,竭力想与自己撇清关系。
单纯的抢劫案是最难破获的一类案子。首先,这类案子具有很高的随机性,作案者和受害人的联系并不多,单纯从社会关系排查很难锁定目标。再一个,作案者的流动性也高,犯案后往往会逃窜到其他城市。如果案发的一周内,没有特别有力的线索,这类案子往往会变成悬案。而像这种连受害者的尸体都找不到的抢劫案,会更加麻烦。从一个冷酷的角度来看,尸体通常是最好的证据,大部分时候能提取到凶手的dna。
宋归宜轻蔑这类罪犯,胜过单纯的杀人犯。因为这类人逍遥法外,靠的不是计划的缜密,而往往是一种绝佳的运气。而抓到他们有时也不得不仰仗运气。
宋归宜实地走访,主要想确认整件案子是有预谋犯罪还是随机作案。从现有的线索看,随机作案的可能性较小,行凶者未必是受害者的熟人,但至少认识她,或许与她在工作生活中有所接触。
地下车库的面积不大,只占了地下一层。根据李九在邮件上给的信息,案发当晚,他妻子是把车停在G13号车位。宋归宜双手插兜,绕着车库从头到尾走了一圈,发现了监控位置上的不合理处。A区到C区因为有直达商场的电梯,所以一个区安排了两个以上的监控。但是D区之后,越是远离出口的停车位,监控的布置越是薄弱。到了出事的G区,是与临近的H区,共享一条过道上的监控,这样就造成了许多监控上的死角。光是他这样简单逛上一圈,就能找到两条完全避开监控,从后门进入,迅速到达案发位置的路线。
不过按照李九的描述,凶手还是被拍到了一个模糊的侧影,只是戴着帽子,完全挡住脸,无法辨认。也就是说凶手并不如宋归宜想象中那么聪明。这是有计划的犯案,但计划并不算周密。
另一个问题随之而来,既然是有预谋的犯罪,行凶者是事先选中了被害人,那凶手是如何知道被害人将车停在这里,继而进行埋伏的?根据李九的描述,受害人去超市完全不属于固定的日程安排,很难提前预料到。行凶者想要确定她的位置,要么是提前的跟踪,要么车上了装了定位装置。
宋归宜在地下车库闲逛,一边盘算着能用来骗取监控的借口,他既然答应了李九,不告知警察,这个承诺里就包括了王帆。他现在一头长发扎成小揪,扮演警察的可信度微乎其微。可是商场方面又不会轻易给闲杂人等播放监控。
正烦恼着,他迎面就撞见一个保安,还没来得及上前搭话。保安的表情却比撞鬼还惊慌,急急忙忙上前按住宋归宜,一句辩解也不停,直接把他扭送保安室。
宋归宜没有反抗,完全是一头雾水,自觉长得也不像偷车贼,怎么竟有如此待遇。
到了保安室,把门一关,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理了个平头,应是保安队长。他在宋归宜面前站定,拉了把椅子请他坐下,哭丧着脸说道:“这位先生啊,你不要再过来闹了,上次录像不是都给你看过了吗?你看搞成这样子,我们连水都不敢给你倒。”
宋归宜懵了,问道:“你说的是谁啊?我是第一次过来。”
保安队长也是一愣,问道:“之前那个不是你吗?就这个月头上,一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男的,也是高个子,长头发,说他老婆在这里失踪了,一定要看监控,怎么说也不听。拉也拉不开,还直接把开水泼在自己身上,说要是不给他看,他就报警,说水是经理泼的,要告我们,你说这不是神精病吗?”听这描述,宋归宜就猜出这人应该是李九。原本以为他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远比自己想象中年轻。
宋归宜附和道:“确实有点疯。”
保安队长继续道:“监控是给他看了,可是经理之后就让我们小心点,再遇到他立刻关起来,别让他再闹。”
宋归宜道:“所以你也没见过这人啊。那我真的是冤枉了,这人真不是我。我就过来看看。再说这监控有什么好看的?我估计那人也没看出什么吧。”
保安队长倒没什么戒心,很自然接口道:“我当时也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听说那个人好像脸一下子就白了。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啊,这件事警察都来过来,普通人能搞得定的,警察也能搞得定的。警察都搞不定的,那谁出马也没用。警察对这件事挺重视的其实,我看到就来问话了好几次。”
话说到这地步,宋归宜也不好意思再向他索要监控录像。但至少了确认了整件案子并非凭空捏造,对李九这人也有了些了解。但既然他看过了案发时的监控,却在信中只字未提,似乎对宋归宜还是有许多隐瞒的地方,这也进一步加深了他的嫌疑。宋归宜想着回家再去试探他一下,如果露出更多破绽,那他就背着李九找上王帆,从警方的记录中找到他的真实姓名与住址。这样的案件,失踪者的家属录口供时需要签名,并留下详细的住宅,方便警察随时问询。
宋归宜原本想去弃车的河边走访一圈,但路途有些远,中间跨了三个区,光凭自行车简直就是自行车拉力赛了。宋归宜犹豫着要不要叫出租车,同时又想到一个新疑点。
从报案到发现车辆,其中间隔了一天。而警方受理报案后,第一反应就是把车辆定为赃车,输入数据库。而从案发的停车场到抛车的近郊,必须上高架,如果作案者一路上开着的都是赃车,按理会被监控拍到,并且会立刻被拦下。但是按照李九的描述,现在警方似乎并没有掌握这方面的线索。那可能是意味着弃车人并没有使用真牌照上路,或者采用其他方面把车运到弃车点。
宋归宜原本想回家再写一封邮件探探虚实,李九在许多细节处讳莫如深,让他的调查很难开展。他正要去推自行车,却忽然接到了沈若墨的电话。这段时间沈若墨总是会没头没尾打电话来,频率虽高,却不亲热,例行公事般问候几句就挂断,好像莫名多一层生分。
接通电话,沈若墨的声音很是故作轻松,“你现在在哪里?我正巧有空,可以顺路来接你。”
宋归宜道:“在北面那个商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北湖路341号。”
“你在那里啊,那你别动,等着我来接你。”沈若墨的声音沉下去,带着些犹豫,说道:“你现在还好吗?我想和你聊聊。”
宋归宜挂断了电话,多少被他反常的严肃吓到了,他就算是未婚先孕了,小孩有一半的可能是沈若墨,他也不至于这样和他说话。沈若墨来得很快,又帮忙把宋归宜的自行车放在后备箱。瞥见宋归宜手腕上的伤口,眼神刺痛了一下。
在车上沈若墨问他想去哪里谈话。他原本准备找个咖啡馆,可宋归宜连忙拒绝了,这架势四舍五入已经近于工作面试了。他就随口让沈若墨送自己回家,顺便在自家小区楼下聊聊。沈若墨倒也同意了。
到了小区,趁着沈若墨停车,宋归宜随意把自行车往车棚一塞,挂上锁。他扭头看沈若墨倒车,连着倒了两次才成功,不由得想笑。他又忽然想起黎素,她停车时总是轻轻松松一次过关。也不知道她被砸的车修得怎么样了。宋归宜在心里默默记上一笔,以后找机会问她。或许是身体原因,他这段时间的记忆力远不如以前了。
沈若墨下了车,宋归宜快步上前,故作开朗,搭着他肩膀,说道:“你今天怎么了?这么严肃,有点吓到我了。你不至于要追黎素,还特意找我要个申请吧?我又不是他爸。”
沈若墨一愣,急忙否认道:“哦,黎素小姐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宋归宜看他一脸严肃,便故意逗他,“那你不是追黎素,是想追我?”
沈若墨很勉强地笑了,反倒像是为了哄他高兴,“算是说对了一半,我是担心你。你最近在做什么,在你和黎小姐分开之后?”
宋归宜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坦白,不想给沈若墨留一个他失恋颓废,无所事事的印象,“我又在帮别人调查失踪案了,不过这次是个怪人,发邮件来找我帮忙。”
沈若墨问道:“那你在商场那里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宋归宜点头,“是啊,那人说他的妻子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失踪了。”
沈若墨的脸上闪过片刻不安,试探着问道:“你说他发邮件给你,你能不能把邮件给我看看?”
宋归宜虽觉得疑惑,却也顺从地照做,拿出手机,登陆邮箱,点入收件箱按着时间顺序找,可是明明应该在最前面的邮件,却一封也不见了,不但如此,连宋归宜发出的回信,也找不到记录。他在已删除的回收站中寻找,同样一无所获。
宋归宜大吃一惊,用余光偷瞄沈若墨眼神,果然见他紧紧皱着眉,显然是怀疑宋归宜见到了幻觉。沈若墨原本就担心他的病情,包括这段时间来的嘘寒问暖,多少也是怕他受到失恋的打击,情况恶化,甚至于宋归宜手腕上的伤口,或许都被他误解为自残的疤痕。
宋归宜一撇嘴角,暗自谢过了他的好意,却也觉得他实在多管闲事。他并不是玻璃制品,背上贴着‘轻拿轻放’的标记。他没有那么脆弱,也不是一个情圣,失恋了就寻死觅活。邮件的事情虽然古怪,但他认为还是有许多合理的解释。像是李九在邮件中放了一个木马程序,一旦点开,就能远程操控宋归宜的邮箱,然后偷偷删除他们的往来邮件。
他刚想开口解释,沈若墨就苦笑着摆摆手,说道:“你既然在忙你自己的事情,那挺好,还是和以前一样,你有麻烦了就打电话来找我,我们还是朋友。”
宋归宜点头,“好。”
沈若墨踌躇片刻,还是说道:“黎小姐的父亲,他的脾气不好,许多事情上得罪了你,但是我希望你还是能看在黎小姐的面上,原谅他。”
宋归宜轻蔑道:“那你太高看啊,陆涛混得这么好,才不需要我原谅呢。”
沈若墨不置可否,只是彬彬有礼地同宋归宜挥手道别,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
沈若墨是心里不能藏事的性格,他面上的担忧太明显了,简直是黑体加粗,搞得宋归宜对他不起疑心也不行。他一旦确认离开了沈若墨的视野,就飞奔着绕到住宅楼后面,躲在绿化带里,靠近沈若墨的车。
沈若墨是不习惯在车里讲电话的人,有机会一向是站在车外通话,这次也不例外。他没看到宋归宜。宋归宜却是清楚地听见他说道:“不行,他情况很糟了,我建议还是把他送去精神病院强制治疗。”
宋归宜抿着嘴,苦笑了一下,想着原来沈医生就是这样给他当朋友的。他没有声张,只是等着沈若墨打完电话,驾车离去,才蹑手蹑脚从绿化带后面退了出去,默默上楼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