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六早上下了小雨,还没到下午天气就放晴,既凉爽又舒服,唐一臣在家翻了半天,找出两把多年前的旧球拍,准备一会儿去跟高江北打球。
高江北上周就约了他,又叫上高江南和沈辛。唐一臣倒也没有很想打球,只是他好久没见到沈总了,晚上正好可以一起吃饭。
那是个前两年新开的半室内网球馆,建在了寸土寸金的高档街区,又是会员制,一般很难订到。唐一臣在开车去打球的路上,突然莫名其妙地想到,在这样的地方他应该不会再偶遇祁尧了吧。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唐一臣动不动就碰到那个人。
要说是偶然,A市这么大,哪能这么容易被人偶遇。可如果说祁尧是故意的,他看起来又实在很无辜。因为他几乎都是在跟人吃饭喝酒的时候偶然见到唐一臣。自从在circle的见面之后,祁尧后来每次见到唐一臣都只来得及跟他简短打个招呼,还有两次,他们甚至只是远远地点头示意,连句话都没说。祁尧是个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唐一臣不相信他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
不过,从前唐一臣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确定地知道祁尧想要什么,可最近他越来越困惑了,尤其是在祁尧喝醉的那个晚上,唐一臣从来都没在他脸上看过那样的表情。
算了,先不想了。唐一臣停好车,背着包走进球场。其它三个人也刚到,高江南前阵子在忙毕业生答辩的事,一直也没空出来,见到唐一臣后热情地上来抱住他,趴到他耳边悄悄说:“姐夫说要我给你介绍美院大猛1,我有个学生马上就毕业了,等毕业典礼一结束我就把他介绍给你。”
“我看你是又欠打了,”唐一臣抬手去敲高江南的脑袋,假装恶狠狠地说,“韩檀的话你也听,你傻啊?”
说到美院大猛1,唐一臣忍不住又想到祁尧。
也不知道他回去没有,下巴上的疤有没有消下去。
唐一臣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忘了祁尧,也一定会忍不住要打听他的消息。只是那时候他没想过,祁尧后来还会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所以才会变成这样,唐一臣见到他的频率比从前还高,甚至连想起他的频率都没有变低。
四个人寒暄了几句,各自开始热身。沈辛和高江北水平差不多,高江南打球不带脑子,唐一臣则是好久不打了。高江南怕挨骂,主动要求让沈辛带他,高江北只能认领唐一臣。
好在两边势均力敌,竟然也一直打得有来有回。只是唐一臣的拍子实在是很久没用过,手胶都松了,几局后高江北叫了暂停,他们休息,唐一臣正好能去前台换个新手胶。
高江南吵着要陪他一起,被高江北拽了回来,说是有事要问他,他只好冲唐一臣撇撇嘴,还嘱咐他回来时给自己带瓶可乐。
整个球馆里一共只有六块场地,倒确实容易碰见认识的人,只是唐一臣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在走廊上遇到了祁尧。
那人拿着把拍子,一边擦汗一边往外走,显然也是来打球的。
“怎么又――”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开口,倒是祁尧问得更理直气壮一点。
也对,唐一臣才是那个更疏于运动的人,祁尧出来打球确实很正常。他在A市又不是没有熟人朋友,哪怕和他的出身不能比,也好歹都是非富即贵,只是打个球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两人已经走到了前台,祁尧很自然地接过唐一臣的拍子,和自己的一起递了过去。前台实习生指指一旁的沙发,让他们先坐着等一会儿,祁尧于是转身拿起两瓶水,坐在了唐一臣旁边。
“祁尧,你最近很闲吗?你不用回去工作吗?为什么一直在A市?”
唐一臣拿过水先灌了小半瓶,才抛出这一连串的问题。
他打球渴了,喝水喝得太急,有几滴顺着唇边洒了出来。唐一臣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手帕,然而他穿了条短裤,口袋里连手机都没装。祁尧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可爱,从隔壁桌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好脾气地回答:“出了点事,我要在A市多待一段时间。”
“出什么事了?”唐一臣捏着纸巾的手指都不自觉地开始用力,他紧张地问:“很严重吗?需要我帮忙吗?”
很严重,当然需要你帮忙。
祁尧看着唐一臣。他今天为了打球特意换了隐形眼镜,祁尧想起三年前在约翰内斯堡的那个晚上,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唐一臣不戴眼镜的样子,比平时少了些严肃,没有了镜片的阻挡,他的眼睛看起来更明亮了些,还有点稚气。
韩檀只给了祁尧一个月,可祁尧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着急了。
从前他好像很少有机会像这样认真地看着唐一臣,做了三年炮友,每次见面都是有目的和终点的,于是他理所应当地错过了所有的沿路风景。然而此刻,唐一臣为了他一句“出了点事”突然变得紧张,根本没有想过他们现在的关系还很奇怪,祁尧是被唐一臣拉黑了的,下定决心这辈子都不再见的人。
这些琐碎的细节都是祁尧被他爱着的证据,祁律贪心不足,只想把它们全都收集起来,好好藏在心里。
“不严重,就是需要花一些时间,所以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祁尧答得模棱两可,唐一臣还想追问,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最后只是点点头,没再说话。
“那天晚上……”祁尧突然想起什么,生硬地换了个话题,皱着眉解释,“我不知道Circle楼下是什么,我真的只是去喝酒的。”
他后来怎么想都觉得唐一臣的反应奇怪,问了高江北才知道,原来circle楼下是间有名的gay吧,秦总监给他帮忙的同时还没忘给他下套,结果祁尧就傻呵呵地钻了进去。
祁尧没生气,甚至心里还隐隐有点感谢秦鹭泽。
他从前不就是太聪明了吗?从小到大被教育得精于算计,生怕留下一点破绽,生怕被人利用。他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身处高位的人是不会犯错的。可唐一臣是不聪明的,他爱得笨拙又隐忍,只忙着付出,不怕受伤,也不怕失望。
只有当祁尧也不再聪明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些本能的情绪有多珍贵,唐一臣在吃醋,自己在紧张,他们明明没有在一起,却像是一对别别扭扭的小情侣。
顺着他的话,唐一臣想起自己那天晚上莫名其妙的醋意,他有些尴尬,又有点不高兴。突然提起这种事情是为了要谁难堪啊,唐一臣没理他,扭头往前台看,像是着急地想要赶紧取了拍子走人。
祁尧也不拆穿他,就只是笑,把话题扯回到打球上,问他跟谁来的,问他球打得舒不舒服。
只是换个手胶而已,那边很快就结束了。唐一臣还记得高江南想喝可乐,转身去冷柜拿饮料的时候,祁尧已经把两把球拍都取了回来。唐一臣生怕多跟祁尧待一会儿又会听他说起什么奇怪的话,急匆匆地拿了拍子,跟祁尧说了声再见就往回走。
回来后,唐一臣一直都有点心不在焉。他还是介意祁尧说的“出了点事”,又实在猜不出他在国内能遇到什么麻烦。
祁尧那边的场地是高江北给定的,他当然知道刚才这两个人见了面。可高江南和沈辛又不知道,两个人都发现了他的不专心,球专往唐一臣脚边打,他本来技术就一般,连着接了几个扣球,只觉得手里的拍子越来越沉,拉扯着整条小臂都疼起来。
这盘好不容易打完,唐一臣拿起拍子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这好像不是他的球拍。
都拆了避震器,都是黑拍子白手胶,可手里这把用起来重很多,唐一臣才不会难为自己买这么重的拍子,这一看就是祁尧的。
……失策了,一定是因为刚才走的太着急才拿错了。
唐一臣用不了这么重的球拍,祁尧的胳膊恨不能有他两倍粗,一只手都能把人拎起来,拿一把350g的拍子自然不在话下,他又不行。
唐一臣站在场边,本来只是要拿自己的备用拍子出来,可他想起祁尧有力的手臂,握住球拍时大概也像揽住自己的腰一样,肌肉变得更加坚实,有汗顺着清晰的血管滴下来,一直滴到唐一臣的大腿上。他的脸莫名其妙红起来,高江南凑过来跟他说话,顺手接过他的球拍颠了两下,高兴地说:“哎这把好重,一臣哥咱俩换换,让我拿这个发球吧,肯定特别爽。”
“不给。”唐一臣想也没想,直接把球拍塞回了包里。
那把拍子被唐一臣带回家,放在了客厅里。他本来想找个机会还给祁尧,却又想起他现在连那人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是为了一把拍子,好像又显得有些刻意。
然而比这更刻意的事发生在几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