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黑豆奶奶(四)
第二十一章黑豆奶奶(四)
吴恒瞥见扶着门框踉跄而入的吴志时,眉峰已拧成冷峭的弧度。
正要开口责问,却见对方跛足蓦地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竟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势跌在他们脚边。
雅间里霎时安静下来。
吴恒的脸色瞬间沉下,指节抵着桌面要发作,却见林清越已俯身扶住吴志胳膊,指尖轻轻掸去他肩头浮灰。
“这礼行得突然。“他垂眸掩住眼底笑意,待吴志站稳才直起身子,才松开手。
吴恒正梗着脖子嚷“你敢跟踪我“时,林清越再度开口:“吴公子莫急,是我差人请吴小公子来的。“
吴恒的叫嚷声戛然卡在喉间,连后槽牙咬到一半的质问都忘了咽下。
案几上铜炉飘来淡淡檀香。
“你......“顶着吴志皮囊的天鸣也在发愣。
她看见林清越将鎏金画轴推过青金石镇纸,动作轻慢地卷好,递到自己跟前:“原想重新裱好的,但我近日来去匆忙,也只能这样送你了,对不住。”
天鸣耳尖的红意瞬间漫到脖颈,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诶”声。
吴恒盯着林清越指尖划过画轴的动作,先是滚烫的血气冲上耳根,接着后颈的冷汗又顺着衣领往下爬,不久前对吴志言之凿凿、指认二柱是盗画贼的说法已然坍塌。
而吴恒一向要面子。
“你们认得?”他硬绷着腔调开口,指尖无意识捏进掌心,到底是少年人,眼底掠过的慌乱像,转瞬便被恼意掩住:“林清越,吴志!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吴府家财?!”天鸣盯着他那强词夺理的模样,冷声嗤笑:“表兄说笑了,我与林公子不过数面之缘,何来的算计?倒是表兄这副当面温善、背后算人的做派,”她眼尾微挑,病弱嗓音有些发虚,“倒叫人开了眼界。”
她望着吴恒青白交加的脸色,若不是吴志这副病弱身子,她早该像从前那样,一拳揍得对方眼冒金星,为替人顶罪、却不明不白丢了营生的二柱出口恶气。
吴恒恼羞成怒,猛地扯过画轴,耳尖通红地嚷着“不卖了”,转身便走,腰间玉佩穗子扫翻茶盏也浑然不理。
彻底没了自小养成的君子风度。
待木门“咣当“撞出穿堂风,对兄弟俩争执置若罔闻的林清越,才慢悠悠将吴恒没收的银票推过狼藉的桌面:“半月后,他还会在集雅斋约见新的买家,你依然可以买下来。“
天鸣挑眉,满是探寻之色:“你早算准了?”
林清越将温凉的茶盏推至唇边:“这次来,不过是把该还的人情还了。“
“你欠吴志什么?”
“我欠的不是他。”
林清越抱臂倚着桌沿,顺带将漏进的穿堂风挡在身后:“我若劝你别管这桩梦案,你肯听么?“
他指尖敲了敲茶盏边缘,琥珀色茶汤晃出细碎光影,恰好映得天鸣瞳孔里的戒备又深了几分。
果然,他一眼会能识破自己的伪装。
为何每次都能?
她在梦里鲜少是自己原本的模样,常常都是梦中人,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总爱说半句藏半句,自己累不累?”天鸣冷笑,“你林清越到底打着什么算盘,想让我撒手不管,那咱先把话摊开了说,我毕竟还是朝廷的梦官。”
“那卖豆浆的老太婆,是众人藏在梦中的执念凝成的东西,想料理,不大容易。你连她的执念梦境都出不去,如何解决二柱的事?”
他语调平静得像在说茶凉了该换。
可天鸣听着却像被人当面掀了短处。
但知道林清越比自己厉害许多,此番压着不悦,扫了左右一眼,没见其他人,便冷声问:“你那夫人呢?没与你一起来?”
林清越指尖正在茶盏沿上轻轻拨弄,听见“夫人“二字时,指腹蓦地碾住一片浮在水面的茉莉花瓣。
天鸣盯着他忽然收紧的下颌线,喉间那点未消的刺意在对方垂眸的阴影里莫名软了软:“算我多嘴。”
她别过脸去,“你总在梦里盯着我做什么?”
“救你。”这回倒是回的快:“一百二十四年是梦境需要修缮的期限,限期将至,梦境会出现裂痕,而这裂痕....也会让你出现问题。”
这话来得突兀,让天鸣一愣,猛然回眸:“我有危险?”
林清越摊摊手,一脸‘你看,我说多了你的问题就会更多’的模样。
看他一脸懒得多说的神色,天鸣转而问:“那若吴志的梦醒了,我该去哪里寻你?”
“你寻不到我。”
“?”
林清越想了一下,换了个可以理解的说法:“我本就是梦里的影子。梦醒了,你自然看不见风。”
“你曾说过你是大齐的控梦师啊!怎么会只能活在梦里?荒!唐!”
“我偶尔可以出去,但消耗太大,除非极为要紧的事。”
窗外的风扑进窗缝,他又上前了一步,为他挡去风雪。
“那为何梦境裂隙,会让我出事?”
“待你明白,你为何能入梦与人共感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个问题。”
林清越理理袖摆,似乎要走,但被天鸣即时抓住了袖口,眼底尽是急迫的探寻神色:“我是不是你那夫人的转世?”
“不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毫无男女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