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周的水牢设在一片隐蔽的密林中,倘若不是亲眼所见,云绯也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地方能比大晟的诏狱更加阴森恐怖。
他一进去就被赏了几十鞭子,粗重的铁链套上手腕,身子被重力悬挂提起,腰部以下浸在寒冷刺骨的盐水里,刺激着火辣辣的伤口。
时昏时醒之间,凄厉的惨嚎不断回荡在耳边,从耳畔刮过的风里有浓重的血腥味,
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反倒无所畏惧了。
临行前楚明歌给他的毒药被他偷偷藏在了东宫的墙根底下,找不到证据,就算是楚衍也不能给他定罪。
楚衍来势汹汹,他一时被打得措手不及,如今回过神,楚衍那番说辞完全是先入为主。
楚衍的质疑本在情理之中,不过,他的反应激烈得有些怪异。
换一个角度说,他只是被转手相赠的礼物,楚衍身为掌握着天下大权的皇帝,对一个礼物的关注度未免过高。
如果楚衍不喜他,完全可以暗地派人将他处死,又何必将这种事放在台面上,伤皇家脸面。
那番举动和训斥,更像是在……敲打楚沧。
虽然不知道这一对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楚沧和楚衍的关系一定没有那么亲近。
只要想明白了这点,只要楚沧有反抗之心,他暂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性命无虞,皮肉之苦却是免不了的。
他动了动僵硬得无法屈伸的手指,肮脏的污水倒映着头顶一轮苍凉的明月,水面如一扇波澜不惊的镜面,冷不防地,镜面上忽然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云绯陡然抬头。
楚沧站在监牢外,眼神晦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云绯张了张嘴,嗓音如裂帛:“殿下……您怎么会来的?”
“父皇免了孤的禁足,孤就来看看你。”楚沧环视左右,轻声道:“孤从前也来过这里,如今也算是旧地重游了。”
云绯想起他被拖离前听到的楚衍恶劣的责骂,再一看楚沧明显憔悴不少的面容,心头愧意油然而生。
“都是属下拖累了您。”
楚沧冷冷勾起唇角,打开监牢上的锁,举步迈进。
云绯愣愣地盯着他。
“既然心怀愧疚,那么就告诉孤,楚明歌让你到孤身边的真正目的。”
云绯神经陡然紧绷,他紧紧闭着嘴唇,直将唇瓣抿成一条清弱的细线。
“如果殿下信任属下,属下无需多做辩解,如果殿下不信任属下,属下说再多也无用。”
楚沧摇头轻笑,似是赞赏:“答得好。”
“只不过,你难道忘了,你到孤身边只有短短一月,谈信任与否,难道不是为时过早?”
云绯无可奈何:“要是殿下放心不下,大可以杀了我。”
“培养一把杀人的刀不是一时一刻的事,你自六岁被楚明歌捡到身边,十年时间里替他办了不少事,除了不少妨碍他的性命,这么好用的杀人工具,孤怎么舍得随便销毁?”
云绯听他款款道来,便清楚自己的身世已被调查得一清二楚,他略一垂眸,沉默的瞬间楚沧已到眼前。
一只手拂过他的腰身,一路向下,触感仿佛带着细微的电流,云绯瞪大双眼,浑身汗毛竖起。
楚沧微笑:“况且,这副身子孤还没有享用过,怎么舍得就这么放过你?”
云绯死死咬住下唇,楚沧揭下伪装的面具,露出嚣张而恣意的本来面目。同样的遭遇让他一下子想起身处诏狱的时候,楚明歌也是这样肆意妄为。
楚沧下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
“你知不知道,你效忠的主子出事了。”
“殿下他……他怎么了?!”
楚沧定定凝视着他的双眼,云绯有预感他接下来的话不会让他轻松,果不其然,他一开口,云绯的心瞬息沉入谷底。
“三日前楚明歌与慕容岫大婚,慕容昭联合朝中重臣揭发他囚禁沈琢玉妄图取而代之,并率重病包围了整个皇宫,楚明歌浴血奋战,紧要关头被沈琢玉捅了一剑。”
云绯瞳孔蓦地放大,楚沧悠悠笑了出来:“别说是你,我也不相信沈琢玉能做出这样的事,楚明歌就更不信了。那小子瞒得极好,演技了得,骗得楚明歌入彀,和慕容昭一起算计了他。”
云绯急切得打断他:“殿下如今在何处?”
楚沧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深深的寒意。
“听说受了重伤,带着残兵败将逃出来了京城,现在慕容昭和沈琢玉正在大肆追捕他,对他而言最好的结局便是伤重不治,趁早死了,免得被慕容昭抓到遭受凌辱。”
云绯深吸一口气:“请您帮帮他!”
楚沧冷笑:“孤还以为你是聪明人,原来也是个看不清局势的。”
云绯平复了下心情,慢慢握紧双拳:“殿下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不能袖手旁观,求您放我离开,等找到殿下,属下一定会来向您请罪。”
“他对你无情无义,你又何必急着上赶着去送死?而且就算你去了又能做什么,楚明歌大势已去,你不如安心跟着孤,孤对你一定会比他好。”
云绯缄默不言,楚沧微微愠怒:“难不成在你眼中,孤比不过他?”
云绯苦笑:“刚才殿下您也说过的。数十年的主仆之情怎能比过一月的相处?”
楚沧面色青红交加,加重了语气:“你别痴心妄想了,孤不可能放你离开的。”
云绯眼神稍暗:“那么,属下只能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