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的神明
【他擦掉满脸的脏污,抱住钟淮廷的左手,紧紧地放在胸口,企图用体温捂热它。】
苏清雉来不及惊呼,抬起手肘正欲撞过去,已经被来人捂住嘴巴,箍住手臂,猛地压在了粗粝的墙壁上。
脚心伤口毫无预兆地撞向地面,他痛得整条腿都抽搐起来。
“是我。”
清朗的嗓音轻轻敲击着耳骨,苏清雉蓦然抬头,他甚至顾不得痛,他似乎听见了理智断线的声音。
借着薄暗的夜光,苏清雉看清了钟淮廷的脸。
即使此刻,他的目光也并未停留在苏清雉身上,而是警惕地盯着外面,有汗水顺着他湿透的鬓发往下淌,淌到紧抿的唇线上,淌到鼓动的喉结上,淌到苏清雉心上。
他实在是好看。
苏清雉眨了眨眼,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日军军装。
领口随意敞开,他的头发很乱,脸上也沾着灰,分明是落魄的模样,却比他身后漫天星河还要璀璨。
“什么都别问,日本人在找我,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钟淮廷终于确定了暂时安全,他微喘着粗气,黑沉的眼转向苏清雉。
苏清雉点头,依旧一瞬不瞬地望着钟淮廷。
他们所处的是火光和战场,而苏清雉想要的,是今晚的星星。
想捧在手上,想装进心里。
“好,跟我来。”钟淮廷低声道。
苏清雉抬脚跟上他,伤口悉数踩进泥沙,落地的瞬间,疼痛复又OO@@地钻回来。
可这痛偏又混着其他东西,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说不清楚,但总归不能算疼。
他们所处的地方离司令部后门不远,钟淮廷认识路,苏清雉跟着他很快就逃了出去,紧绷的神经放松稍许,钟淮廷才终于看出他的不对劲。
“你脚怎么了?”
因为失血,苏清雉有些昏沉,却只舔了舔干裂的唇,笑道:“没事,刚刚在里头躲鬼子,踩着铁丝网了。”
钟淮廷眉头拧起,目光从他破烂的皮靴,再移到他们后方来路上零散的血迹。
周遭处处是敌人巡逻扫荡的枪声,钟淮廷一言不发地拉过他的手臂环在自己肩膀上,再环住他的腰,走了大概几十米远,推开街边一处紧闭的民宅大门,揽着他闪身进入。
他将苏清雉放置在院里的枯井上,然后转身走向屋里:“坐着,我去找东西给你处理伤口。”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啊?”苏清雉环顾四周,除了口破井什么都没有,真是够荒凉的。
“踩点发现的,这家应该是逃难走了,可以暂时避避。”钟淮廷解释道。
“哦。”苏清雉点头。
屋外日军刺耳的警鸣声拉响,他心里却出奇的静,静到可以去细看钟淮廷沉着的背影,与夜色相融,运筹帷幄,意气风发。
就在刚刚,这个男人只身潜入敌营,炸掉了半个日本司令部!
难以想象,根本无法想象!
他穿过枪林弹雨,穿过敌人的包围圈,他向苏清雉走来,好像在发光。
连夜都被他照亮。
就在得知他与学生会的目标,竟是日军司令部的时候,苏清雉就觉得天塌了,苏清雉觉得荒唐,觉得他们在送死,以为再见不到钟淮廷了,以为师范礼堂的相见即是永别。
于是苏清雉不顾一切冲进废墟中的司令部,其实他根本不抱幻想,所有的妄念皆是自欺欺人,其实他甚至做好了看到钟淮廷尸体的准备。
可当他被敌人追击时,钟淮廷出现了,又像奇迹般带他逃出生天。
他是他的神明。
难忍的情绪像是破茧的蝶,乱飞,挥舞着斑斓的翅,横冲直撞,几乎就要冲破胸口那层薄薄的屏障。
钟淮廷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清水、布带和一个用到几乎看不见白色的烛台。
“只有这些了,先简单处理下。”
他点燃蜡烛放好,然后半蹲在苏清雉面前,抬起他受伤的右腿,动作并不轻,带着惩罚的意味。
并不柔软的布料粘上清水,一点点清理着伤口的血污,分明该是疼痛难忍的,苏清雉却只盯着钟淮廷头顶的发旋傻笑。
钟淮廷突然在他脚心狠狠怼了下,钻心的疼,苏清雉毫无防备,忍不住缩了下脚哀嚎出声。
钟淮廷冷笑:“知道疼了,下次可不敢这么莽撞。”
苏清雉不免脸红。
自己是去救人的,反倒成了拖累的那个。
“我……我就是怕打草惊蛇,否则那几个日本兵哪里是我的对手!”苏清雉下巴扬起来,嘴里半点不愿吃亏。
其实他根本想不到那些,他当时脑子里只有钟淮廷。
钟淮廷却并不领情,只冷笑着为他包扎,动作粗暴至极。
“我……我当年也是近身搏击第一的好吧。”苏清雉有些不自在地低喃,他就是嘴硬,他知道在钟淮廷面前,这些都只是萤火。
目光触及钟淮廷低垂的眉目,心又前所未有地柔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