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不敬
【你那时候,不是为了收买我】
钟淮廷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坑钱?”
“当然了!”苏清雉恨得牙痒痒,“有病一样,他居然查我查到香港去,非逼我承认我不是周敬水是我自己,不就是想利用我的秘密多讹点钱?以为我会怕他拆穿,受他勒索什么的吧?嗤,我才不理他。”
钟淮廷愣了半晌,不禁失笑。
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被相信也属正常,至少是情有可原……方致远还要更惨,什么也没来得及做,都要被怀疑成是想骗钱。
不说幸灾乐祸,至少心里是平衡了不少。
他忍不住捏了捏苏清雉的脸,“怎么骂谁都是‘有病’?就这么一句翻来覆去地用,难怪方致远会看出来。”
“呸!谁说我只有一句了?娘希匹!兔崽子!混球!垃圾人!”苏清雉一把拂开他的手,“多脏的我都会,我是不想用在你们身上而已!烦死了别扯这些,我入党的事到底怎么说?”
钟淮廷盯着他望了许久,目光深邃,“跟我来吧,‘羲和’同志。”
他说完转身走向屋子的西南角,那里的雕花木凳上放着一只花瓶,他轻轻转动花瓶,伪装成书柜的暗门随之大开,暗门连接着的是一条通往地下悠长的木质阶梯。
地下很黑,也没有开灯,长长的像是见不到尽头。
苏清雉跟着他下去,木质阶梯很厚重,每一步都是“吱吱呀呀”的,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只有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像是踩在心口上。
机关启动的沉闷响声过后,地下室与外头连接的唯一光源被切断,苏清雉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啪嗒”。
头顶的白炽灯被按开,借着光亮,他终于看清了地下室的陈设。
从屋内的隔断来看,这里大概是由从前福寿楼的酒窖改造而成的,很简洁明了的设计,除了放置在中央的木桌板凳,也没什么其他布置,看样子就是为了临时接头而存在的。
“这里以前是福寿楼的酒窖。”钟淮廷看出他的疑虑,轻声解释,“特殊时期,你的入党仪式就在这里进行。”
苏清雉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钟淮廷,看他从不知何处的暗格里取出三卷油印纸卷。钟淮廷将纸卷轻轻展开,当着苏清雉的面,一左一右贴在了空墙上。
那是一面赤红色的党旗,和两幅肖像画,一张画的是马克思,一张是列宁。
直到三张纸卷板板正正地贴在墙上,苏清雉才真切地感受到这种氛围,无需浓墨重彩的渲染,文字更不能企及。他念叨着入党念叨了这么多年,真正到了这一刻,却突然就语塞了。可能他不善言辞,他的语言和感受永远不能协调同步,就像他有时候明明想的是一回事,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另一回事。
“就……这样?然后念誓词?”苏清雉看着正对面鲜艳的党旗有些迟疑。
钟淮廷与他并排站着,同样面朝着党旗,“苏清雉同志,我是南京区的学委书记钟淮廷,也是你的监誓人和入党介绍人。”
苏清雉闻言,头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来,右手握拳,对准太阳穴,跟着我念。”钟淮廷轻轻开口,嗓音低缓,在偌大的地下室更显沉稳有力,“我钟淮廷。”
“我苏清雉。”苏清雉跟着宣读。
“1943年12月19日,在南京以至诚加入中国共产党,愿永久遵守下列誓词:服从组织,牺牲个人,保守秘密,遵守纪律,革命到底,永不叛党。如有违上列各项愿受党的严厉纪律制裁。”①
“宣誓人:钟淮廷。”
“宣誓人:苏清雉。”
一板一眼跟着宣读完入党誓言,苏清雉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苏清雉同志,祝贺你,以后就正式加入我们的党组织了。”钟淮廷转身面向他,微笑着伸出手掌,“记得按时交党费,或者,我可以代你交。”
苏清雉心里原本过热热的,刚想与他握手,听到后面的话就不乐意了,一把将面前的手掌拍开。
“我好好的干嘛要你代交党费?我是穷到揭不开锅嘛?”
钟淮廷揉揉被拍红的手背,“我只是怕你忘了,交党费很重要,由我代交比较稳妥。”
“真的吗?”苏清雉不免谨慎起来,“忘记交会怎么样?”
“视作退党,被除名。”钟淮廷神色凝重,“你放心,特殊时期,党费都是由个人向党小组、也就是我缴纳的。苏清雉同志如果忘记,我就帮你交,只要经过组织批准,由亲属代交党费是合理的。”
苏清雉暗暗咂舌,神色不太自然,“谁是你亲属。”
一个不查差点又被钟淮廷套了话。
有时候他真怀疑自己对这人的判断是对是错,他总说方致远油滑,说钟淮廷稳重,可有时候钟淮廷这人说话比方致远都还油滑。
不要脸得很。
“不开玩笑了。”钟淮廷也不反驳,垂着眼,唇角微笑不减,“‘羲和’同志,其实很多年前开始,我就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着和你成为真正的同志。在你还是‘金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终将是一路人。”
白炽灯的电力很足,照在他脸上,显得异常明亮。
苏清雉就这么看着他,眼神不躲也不闪。
“很多年前开始?很多年是多少年?钟淮廷,你说你是我的入党介绍人……石宛因同志也说过的,曾有人不止一次向她介绍过我,那人是你?”
“是我。”钟淮廷道。
苏清雉轻轻皱眉,“果真是你,亏我当时还以为是吕有国。我就说,一提到我入党的事,他就吞吞吐吐的,怎么会很多次向石宛因同志介绍我。那,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把主意打到我头上的?三年前?和‘竹机关’提议要用日本间谍和我交换的时候?你不会以为……救了我,我就能归顺吧?”
听他提到那件事,钟淮廷眉梢几不可查地颤了下,“你生气了?”
“没生气,我生什么气啊。”苏清雉忍不住嗤笑,“有人用五个日本间谍的命,换我的命,只为了让我加入他们,我多重要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钟淮廷上前一步拉住他,嗓音急切:“不是的,我只是想救你,我想不到其他更稳妥的办法。”
“你那时候,不是为了收买我?”苏清雉顿了顿,又觉得用“收买”这个词很不妥,有损我党的光辉形象,更何况如今是他自己上赶着要申请入党,这个词实在是不该用在这儿。但他却想不到该用什么更合适的词来替换,便一直沉默着,脸色也不太好,看在钟淮廷眼里,倒真的像是生气了。
“当然不是。”钟淮廷摇头,“我那时候根本没有其他选择,没错,那确实是我第一次正式向组织提起你入党的事,但这样的想法却不是那时候产生的。在那之前,早在发现你身份的时候,我就向上级介绍过你。只是你身份特殊,上级不允许我贸然行动,那时便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所以一直耽搁了……但是我保证,那次救你,绝没有存其他心思,你是否入党,一直都在于你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