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麻木林试探
麻木林,当地人也管它叫毛木树坡。
晨雾还没散尽,浓稠的绿意就从林子深处漫了出来。
参天的毛木树枝桠交错,遮天蔽日,只有零星几缕晨光挣扎着穿透叶缝,在铺满枯枝败叶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斑。
林子里静得出奇,除了三人的脚步声和树叶摩擦的轻响,再无其他动静——这里土层贫瘠,又常年不见充足日照,几乎长不出杂草,只有腐叶在潮湿的空气中缓慢分解,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昨晚刚下过一场小雨,腐叶下的湿气裹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正是真菌疯长的好时候。项标一脚踏进林子,目光扫过地面,随手抄起腰间别着的镰刀,在旁边的灌木上砍了两根粗细适中的树枝,削去多余的枝桠,扔给身后的祝金令和铁文萍。
“用这个扒,别漏了底下的。”
他的声音在林子里显得有些空旷,手上已经率先动了起来——树枝像扫帚似的拨开层层落叶,动作细致得近乎刻意,连一片蜷缩的枯叶都要翻过来确认,仿佛真把找菌子当成了头等大事。
铁文萍接过树枝,立刻跟上项标的节奏。他扒开一片腐叶,底下露出几朵黑沉沉的乌炭菌,她马上蹲下身,眼睛亮了亮,故作惊喜的低呼:“这儿有一窝!”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菌子连根摘下,麻利地放进随身的布袋里。
紧接着,项标又在不远处翻出几簇红菌,菌盖鲜红透亮,旁边还夹杂着几朵灰扑扑的牛粑粑菌,一看就不好吃,他随手用树枝拨到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
祝金令捏着树枝站在后面,眼神沉沉地盯着项标的背影。
项标这家伙演得真像那么回事,仿佛此刻心里只有找菌子这一件事,可那双看似专注于地面的眼睛,实则一直在不动声色地瞟着他们,打探着他们的反应。
祝金令心里冷笑一声,轻轻叹了口气,脚下踩着松软的腐叶,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树枝的粗糙纹理,暗自警惕。
“对了,你们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项标突然回头,树枝还停留在一堆落叶上,目光直直落在祝金令身上,语气听着随意,像是闲聊家常,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蹲在地上捡菌子的铁文萍动作一顿,指尖的红菌差点滑落,她悄悄抬眼看向祝金令——她本以为会是祝金令先开口试探,没想到项标倒先沉不住气了,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祝金令摊了摊手,脸上挤出一副无奈的神情,语气敷衍得毫不掩饰:“还那样,没什么进展。”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却没离开项标,观察着他的反应。
“没新线索?”项标转过身,也蹲下身帮铁文萍捡红菌,手指麻利地掐断菌柄,嘴里却不依不饶地追问,“申孝辛和罗鸿那边,还没动静?”
铁文萍的手飞快地动了起来,假装专注于分拣菌子,耳朵却竖得笔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线索倒是有一点。”祝金令往前走了两步,踢开一块挡路的石头,声音平稳无波,“申孝辛和罗鸿的嫌疑还是最大。马一朋你认识吧?昨天晚上他和王良辉待在一起,等审完马一朋,估计就能有新突破了。”他故意说得大大方方,像是毫无防备,实则紧紧盯着项标,捕捉他听到“王良辉”三个字时的细微变化。
项标掐菌子的动作没停,眼皮却几不可察地跳了一下,指尖的力道重了几分,菌柄被捏得微微变形。
祝金令见状,立刻补充道:“对了,还有个消息——罗鸿醒了,现在正在赶来金坝县的路上。听说他身上带了枪,这次回来,怕是要找申孝辛拼命。”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提醒,眼神却像鹰隼似的锁着项标,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波动。
这句话果然奏效。
项标脸上的平静瞬间裂开一道缝,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吃惊,随即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阴笑。
项标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罗鸿带枪回来找申孝辛?要是这两人能拼个两败俱伤,最好是罗鸿直接干掉申孝辛和王良辉,那他就彻底没了后顾之忧,能全身而退了。
到时候祝金令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让他心里发痒,连指尖都跟着兴奋起来。
“真的假的?”项标抬起头,脸上故意摆出又惊又喜的表情,嘴角的冷笑藏都藏不住,“罗鸿胆子倒是不小,敢带着枪回来?”
“哈哈哈哈,当然是真的。”
祝金令也笑了起来,笑声在林子里回荡,眼底却一片清明——他早就看穿了项标的盘算,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接下来的重点,就是护住申孝辛。
申孝辛那个家伙,手里握着不少关键信息,是个能争取的污点证人,绝不能让他出事。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铁文萍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锐利的质问,像一把突然出鞘的刀:“话是这么说,项标,你就没什么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吗?”
项标像是早等着这句话,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眼神变得阴鸷起来,语气里夹杂着讥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险,终于露出了獠牙:“我知道你们打心底里不信我。其实昨天我就抓到王良辉了,本来想直接报警交给你们,可马一朋非要把人带走。你也知道,我和他是合作关系,不好驳他的面子,只能反复叮嘱他,一定要报警,把人交给警察才是正途。”他说这话时,眼神飘忽了一下,显然没多少底气,却硬撑着一副坦荡的样子。
“你怎么抓到王良辉的?”
祝金令明知故问,语气瞬间严肃了几分——该走的流程不能少,每一句话都要记在心里,说不定就是日后的证据。他往前逼近半步,气场陡然增强,眼神里带着压迫感。
铁文萍放下手里的布袋,缓缓站起身,眼神里充满了敌意和戒备,像一头随时准备扑上去的猎豹,周身的气场瞬间紧绷,仿佛下一秒就要和项标正面交锋。
她握紧了手里的树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项标擦了擦高高翘起的鼻头,脸上满是得意,语气里带着炫耀:“别忘了,金坝县的私家车行当,我说话还是管用的,相当于丐帮的帮主,底下人遍布各个角落,消息能不灵通吗?”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才继续说道,“王良辉一直藏在县城里,我的司机好几次看到他在车站后边晃悠,我只是把地点告诉了马一朋。至于具体怎么抓到的,你们得问他。”
他说着,摊了摊手,一副“我已经仁至义尽”的坦荡样子:“要是我和马一朋说得对不上,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说完,便转过身,继续往前扒拉树叶找菌子,姿态嚣张得仿佛吃定了他们拿不出证据。
铁文萍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嵌进唇肉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明明最大的嫌疑人就在眼前,他们却没有足够的证据抓人,这种无力感像火烧似的灼着她的心,让她格外憋屈,胸口憋得发慌。
祝金令皱紧眉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眼神凝重得能滴出水来,语气却异常认真,没有半分吓唬人的意思:“项标,你这已经属于知情不报了。明知王良辉是在逃杀人犯,却不主动向警方提供线索,根据法律规定,这可是能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刑事犯罪。”
“三年是吧?我认。”项标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描淡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仿佛三年牢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紧接着又补充道,“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们道上也有我们的家法,各守各的罢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伸出双手,手腕往前一递,眼神里满是挑衅,死死盯着祝金令:“要抓我?现在就可以上手铐,我绝不反抗。”
那副狂妄至极的样子,简直让人火冒三丈。
祝金令想到昨晚发生的种种,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头顶,胸口剧烈起伏着,真想冲上去一把按住他,把他带回局里好好审问,可理智又死死拽着他——他很清楚,这是项标的激将法,一旦冲动,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微微颤抖着,脸上却挤出一丝平静的笑意,眼神里带着期待,用尽量轻松的语气对项标说道:“如果真有其事,我一定会抓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