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第一杀人犯翻供
次日清晨,县公安局门口。
张雪涵扶着祝金令下车,双脚沾地的刹那,一股久违的踏实感漫遍全身,祝金令紧绷的身心总算松缓了几分。张雪涵瞧得真切,他眼底藏着对这份工作、这身警服沉甸甸的不舍,更藏着未卸的职责。
两人扶着上楼,路过重案中队、城区中队的办公室时,祝金令脚步半点未顿,他今天的目标无比明确——提审罗鸿。
铁文萍立在走廊一侧,望着祝金令强撑病体、不肯佝偻半分的模样,眸底掠过一丝探究,显然想摸清这位执拗刑警此番前来的底牌。
“雪涵,在这儿等我,无聊就去办公室歇会儿。”
到了审讯室门前,祝金令轻轻拨开张雪涵的手,挣开搀扶,踉跄半步后猛地扎稳脚跟、挺直腰杆,哑着嗓子低声嘱咐。
“有事立刻叫我,我就在门外守着。”张雪涵反复叮咛,眼神里满是牵挂,目送他推门走进审讯室。
审讯室内光线暗沉,罗鸿孤身缩在座椅的阴影里,垂着头,浑身透着一股死寂。直到门口一道阳光斜刺而入,落在他脚边,他才懒懒抬眼,只当又是昨天那名女警或是刑警大队长来问话,脸上没半分波澜。
可看清光晕里立着的人影时,罗鸿浑身一震,猛地攥紧手铐,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颤喊:“祝金令!”
他下意识就要挣起身扑过去,金属手铐狠狠勒进手腕也浑然不觉,眼底翻涌着狂喜与极致的绝望,怎么也不敢信,自己在绝境里盼破头的人,竟真的来了。
“祝金令……真的是你?”语气里裹着浓重的哭腔,字字都带着哀求,像是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
祝金令反手带上门,按亮头顶的白炽灯,惨白的灯光瞬间灌满整间屋子,将罗鸿脸上的憔悴与疯癫照得一清二楚。“是我。”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剂救命强心剂,将坠在黑暗深渊里、早已濒临窒息的罗鸿,猛地拽回半口气。他瞬间亢奋起来,眼底迸发出异样的光。
“是我杀的!王菊和徐立丽都是我杀的!你跟他们说,快给我定罪,赶紧枪毙我!”
罗鸿在座椅上疯狂挣扎,手铐蹭着金属椅身发出“哐当哐当”的刺耳声响,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暴起。他的精神早已崩到极致,肉体也被连日的审讯与煎熬磨得脱了形,只差最后一根稻草便会彻底坍塌。祝金令盯着他泛红的眼尾,仿佛能听见他心底那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救救我,祝金令,救救我。
“我知道,王菊是你杀的,徐立丽的事,我也清楚。”
祝金令满脸惋惜地点点头,在罗鸿对面的椅子坐下,声音压得很低。他没带笔,也没拿笔记本,这般空手而来,本就暗合了他明知罗鸿撒谎、不必记录的心思。他望着罗鸿,眼神里掺着复杂的情绪,还有几分不易察的迷茫。
罗鸿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眼底只剩迫切,又带着几分癫狂的笃定:“你是不是要我再说一遍?好,我仔仔细细把杀人过程给你讲一遍,你记好,我说完,你就送我上路!”
话音落,他便喋喋不休地开口,语速极快地念叨作案动机与犯案过程,字句流畅得像是背了千百遍的台词,没有半分真切的悔意,反倒透着一股急于了断的麻木。
祝金令心头一沉,轻声打断:“我知道,都知道,不用说了。”
他的语气格外耐心,藏着几分同情与怜悯。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昔日省城的画面——那时的罗鸿何等威风,说砸车从不含糊,说动手从不怕事,是混在风口上的狠角色,可如今,却只剩这副苟延残喘、只求一死的狼狈模样。
罗鸿像是彻底陷入了自己的执念里,早已形成机械般的习惯,熟稔地把备好的供词背得滚瓜烂熟,压根没听进祝金令的劝阻,依旧自顾自地自问自答,语气里甚至多了几分强迫自己信服的笃定。
“不要说了!”
祝金令陡然拔高声音,厉声吼出,胸腔震动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眉心骤然拧紧,额角渗出细汗。
罗鸿的念叨猛地顿住,猛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又带着几分慌乱,脑袋不受控制地上下左右摇晃,嘴里反复嘀咕:“我说错了吗?我哪里说错了?你有没有在记?你是不是没记全?”
他拼命回味方才说的每一句话,反复确认——不会错的,都背了四五遍了,早就烂熟于心,怎么会错?
祝金令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放得极柔,竟带着几分哄小孩的意味,对着罗鸿缓缓开口:“罗鸿,既然你肯扛下徐立丽的死,不如再帮我个忙,熊凯的死,也一并算在你头上,好不好?”
这话一出,罗鸿脸上的慌乱瞬间僵住,眼神骤然迷茫,嘴里下意识呢喃:“熊凯是谁?我为什么要杀他?王菊和徐立丽都是我杀的,够了,我为什么还要杀熊凯?为什么……”
他精神恍惚,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下意识以为是省城的那些幕后之人逼他认下新罪,忙不迭点头妥协:“是,是熊凯!我想起来了,熊凯是我杀的!”
可话音刚落,他又猛地怔住,眼神空洞地反问祝金令,语气里满是无措的茫然:“祝金令,你能告诉我,熊凯到底是谁吗?我……我不记得我在哪里杀的他了。”
此刻的他,活像个失忆的连环杀人犯,被日复一日的逼供与自我催眠,硬生生把自己套进了“我是凶手,我该认罪”的牢笼里。
“熊凯是三国田出租车抢劫凶杀案的死者,是个本分的出租车司机。”
祝金令终于切入正题,语气沉了下来。他不愿罗鸿就这么糊里糊涂扛下所有罪名,至少要让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认什么罪,要为谁顶罪,哪怕赴死,也该明明白白,死而无憾。
“出租车司机?”罗鸿浑身一震,像是被猛地敲醒,瞬间恢复了三分理智,下意识嘶吼着抗拒,“我没有杀出租车司机!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我!”
人性的本能在这一刻骤然觉醒,扯着他的意识抗拒这莫须有的罪名;可另一头,幕后之人的威胁又在脑海里炸响——认下所有罪,不然你的家人全都得死!兽性的妥协与恐惧死死攥着他的神经,让他陷入极致的挣扎。
他抱着头,身子剧烈颤抖,情绪彻底失控,嘶吼着看向祝金令,眼里满是哀求与崩溃:“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杀了熊凯?祝金令,你告诉我,真凶到底是谁?!”
“杀害熊凯的凶手,我们怀疑和项标有直接关联。”祝金令耐着性子缓缓开口,目光紧紧锁着罗鸿的反应,“就连徐立丽的死,申孝辛背后,大概率也是项标在操盘。”
他瞧着罗鸿这副身不由己的可怜模样,纵使知道他手上沾着人命,也心生不忍。就算是杀人犯,也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不能因为罗鸿被幕后黑手随意抛弃、出卖,他们就不把罗鸿当人看待,更不该被强加上莫须有的罪名,落得个不明不白的下场。
“项标!一定是项标!”罗鸿猛地抬起头,眼神错乱却又透着异样的坚定,嘶吼着咬定,“是他杀了熊凯!是他,是申孝辛杀了徐立丽!一定是这样的!”
积压在心底的恐惧、不甘与委屈,在“项标”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尽数爆发出来。他死死咬着牙,眼底迸发出恨意,那是被人拿捏、被人当棋子耍弄的滔天怨怼。
祝金令眼前一亮,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气终于吐了出来。成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他要的从来不是罗鸿认罪伏法,而是要他亲口推翻之前的供词!
让罗鸿彻底改口的关键,只有两个字“项标”。
祝金令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认真,身子微微坐直,看向罗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重,甚至唤了声昔日的称呼:“罗老大,你既然清楚申孝辛和项标有问题,为什么要认下徐立丽的死?”他刻意给了罗鸿三分薄面,字字恳切,“你不是项标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犯不着为他扛下这桩没做过的事,更犯不着替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