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四目相对的瞬间,路野不觉得慌乱,裴汀亦没有措手不及。
说不清算不算清醒,裴汀只是睁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路野,他没见过这样的路野,却也不反感当下这个瞬间。
裴汀很慢的眨了下眼,再睁开,屏幕上寸头男生剑眉星目,眼神是在他面前惯有的温柔。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对视好似幻觉,现在的路野才是真的,熟悉的没有侵略性。
攒了整晚的话一句都没有说出口,裴汀这才看到屏幕上的自己,他把手机挪远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又把眼睛闭上了。
这会儿人是清醒的,单纯因为想要享受这一刻,才变得懒洋洋。
他嘟囔着,含糊不清的,叫了对方的名字,“小野。”
“嗯。”路野干脆倒回床上,枕在和裴汀床单味道相同的枕头上。也是这一刻,路野视线之内的除了裴汀的脸,终于出现了其他东西。
白色的枕头、床单,酒店一贯的简约装修,背景墙上装饰物般的电视机。
路野的身份和财力想要去打听一个人的背景很容易,但从他最早认识或者见到裴汀开始,就没有想过去干涉和介入这个人过去的人生。
可能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不论是关系好的朋友或是狐朋狗友,他们有钱有身份,就是没有感情和能承担起恩爱感情的家庭。
别人怎么想,路野不清楚,从小到大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亲情和爱情是这世上最稀有及淡薄的东西。如果没有刘宇云和周亦亭,那么友情也会在这份他不信任的名单里。
裴汀回家两天了,还在住酒店,这是路野此时得出的结论。他可以从这个结论里推敲出很多他好奇和想要了解的信息,但他不想。
更不想问,他们之间自始至终保留的界限感没有被打破,这是好事。
在路野以为裴汀睡着的时候,听见了他的声音,“好困啊。”
“昨天没睡好吗?”路野问。
裴汀睁开一只眼,带着嗔怪的视线看过去,半晌才不乐意道:“有点认床。”
路野于是笑着下,今天天气不错,窗帘开着一条缝,光线扫过空气中的细小尘埃,最后照在路野的脸上。从他的右眼开始,明亮的线条向下触碰着嘴唇,脖颈、锁骨。
“小野。”裴汀又叫他。
“嗯?”反问语气,却不在乎答案。
裴汀确实只是随便叫叫他的名字,认识路野的第一天开始,他就这么叫着路野的名字,一叫就是五年。
哪个经纪人不是想往高处走,只有路野仿佛和他一样,对娱乐圈的趋炎附势不感兴趣。两人站在像是站在沙漠里,一步一步往前走,只是每一步都没有留下脚印。
很多时候连裴汀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往前走哪怕一步,因为回头看从脚下看,什么都没能看到。
但路野在,路野的存在让裴汀清晰的认识到这么多年不是海市蜃楼一场梦。
所以裴汀总是会叫路野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记得给花浇水。”裴汀说。
*
裴汀初一那年开始住校,高中、大学,在学校里的日子比家里多的多。
以前听人说过,住了校才知道家里好,工作了才知道学校好。
少年人倔强,希望自己和世俗不一样。
住校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群居生活没有人愿意无条件照顾另一个人,冬天洗过冷水澡,夏天被热的睡不着。工作也是,闲暇时找不到玩伴,忙起来没有时间休息。
和青春告别以后,随心所欲变得奢侈。
很多人在这样的时刻会想家,想父母的爱,想家里的轻松舒服的生活。裴汀也想过,但他不敢想,这样的想法每每起个头就会被他打断。不知道该想什么,不知道能想什么。
裴母再给裴汀打电话,是在裴父忌日的两天前,大概是想起了不愉快的前尘往事,裴母的声音听着并不好。
“裴汀啊,你明天再不回来,后天就来不及了。”
裴汀其实不明白,父亲的忌日他从不曾错过,裴母应该是最清楚的,他不明白这通没有意义的电话是因为什么原因打过来。
他没有提出疑问,语气如往常般淡漠,“知道了,明天回。”
这是一次错误的回家之旅,自以为做足了心理建设的裴汀还是在酒店待了将近一个星期。裴母的电话让裴汀意识到,这是他仅有自由的一天下午。
老家毕竟是在小城镇,对娱乐圈的关注度没有大城市高。裴汀穿着一身简单装束,戴了口罩,草草出门。
酒店对面不远处有共享单车,在手机里摆弄半天后骑走一辆,顺着记忆的方向漫无目的地前行,被周遭越来越陌生的环境打败之前,裴汀打开了地图。
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想不起任何有关那间房子和周围建筑的名词。十多年前的事情,不到十岁的男孩,这些是和二十三岁的裴汀隔离开来的另一个世界里的东西。
太多年没有回去看过了,地图也不可能显示一条存在于十几年前的水沟。
一番挣扎之后,裴汀导航了裴母现在的住宅,那里和过去的房子离的并不算远,但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回去看过。
半个小时后,裴汀面不改色地经过裴母现在经营的店面,没有偏头往里看。
四十五分钟后,共享单车被还到了停车点。
又过了五分钟,裴汀隔着一条马路注视着曾经住过的房子。
房子在二楼朝东,周围不是闹市区,边上有个他曾经读过的幼儿园。楼下超市卖的零食总有一层浅浅的灰,忙的时候没空做饭父亲会让他去左边的饭店打菜。
十几年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物是人非竟然是这样一个词语。
这个点超市没什么生意,坐累的老板走到门口伸了个懒腰,动作做到一半,被不远处仰头看着楼上的男生吸引了目光。
男生年纪不大,衣领敞开,白皙的皮肤无知无觉的接受冬天凌冽的寒风。
老板看的哆嗦,朝前走了两步,揣着手问:“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