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前方飞机即将开始降落，请收起小桌板……”

飞机里广播女声吵醒了睡着的真沐，他揉了揉眼，看了看外面。长途飞机坐得人特别疲倦，而外面天黑黑的，他只能看见映在窗上的自己的脸，憔悴得像好几天没睡觉。

真沐很不喜欢出远门，哪怕只是去临近的城市，他也觉得累。

真沐的母亲说病了，希望他去看看自己；然而他抵达时才知道母亲精神好得很，只是找个借口哄他过去而已。他很早就出柜了，随着他的出柜，父母摇摇欲坠的感情也终于彻底崩盘，两个人火速离婚，一个留在国内另娶，一个去了国外再嫁，某种意义上反而算个圆满结局。

至少父母都有自己新的人生，没人再想着“纠正”他的性向。

见到母亲后，对方嘘寒问暖地说了好些话，最后绕回了他的感情上――“你和那个还在谈么，我之前在新闻上看到他……”后面的话母亲仿佛也说不出口，真沐摇摇头，满脸无所谓地回答：“我们早没瓜葛了，玩玩而已。”

于是下一句的责难就可以预测了：“你不要玩……还是找个好点的人……妈妈听说那种圈子乱得很……”

所以真沐才烦和父母见面，烦他们明明可以跟他各自安好，偏偏还要见面，还要他为他们各自的新生活拍手叫好。

真沐呆了两分钟后，飞机开始降落，他瞬间收了神，准备着下飞机。

好在他还有叶澈这么个狐朋狗友，他真是抽不出一点精神开车回家。很快飞机就平稳地落在了机场，真沐慢条斯理地从行李架上拿了包，跟着下飞机的列队慢慢往出口走。

他一边走，一边拨通叶澈的电话：“喂，我下飞机了，你来了没有？”

叶澈不知道在干什么，回话回得不太利索：“啊我……我就在接机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

“……说话这么吞吞吐吐，是不是你没来啊？”真沐一语中的，“让你助理来的？”

那边叶澈“我在啊在啊”地应着，又说手机没电了，在外面等他，就匆忙挂断了。

真沐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反正不是叶澈就是叶澈的助理，他总不可能把自己丢在机场，那也太不是人了。他这么想着，神情疲倦地往外走，很快到了托运行李的转盘处，等着拿自己的箱子。

这趟飞机时间有点晚，机场人并不多，真沐拖着箱子往外走，一出接机口就抬起头四处找寻叶澈的踪迹。

但――

叶澈没有出现，他倒是看见了一个略微熟悉的背影。

那人身材高大，留着短茬，正背对着接机口垂头在干什么。有瞬间真沐以为是林长旭，但很快又反应过来林长旭早就不做这种运动系的打扮了。这不是什么感情残留，更不是他对林长旭还有所期待；只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而分开的时间还不够久，有些下意识就会不听话地跑出来，回过神来的真沐都觉得想到他就犯恶心。

那这个人是谁，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真沐这才明白叶澈电话里的吞吞吐吐是什么意思――狐朋狗友自作主张，给自己张罗亲事了。

然而小朋友还背对着接机口，好像一点也没意识到这样会错过自己的目标。真沐拖着箱子放轻了脚步往那边走，他的动静淹没在机场其他人的说话声、脚步声里，单泽川毫无察觉，仍垂着头。

走近了他就听见，对方天生的好嗓子正低低地念叨着什么话。

“前辈，我来接你……啊不对，前辈，叶监制他有点事，让我来接你……这也太傻了……前辈，我想要个答案……啊啊啊啊不行不行……”单泽川正在练习开场白，傻得像第一次谈恋爱的少年。

真沐已然走到了单泽川的背后，他往侧面偏了偏腰，便瞅见了单泽川手里捧着一束玫瑰。

哇，接机送花，还是白玫瑰，好土！

真沐一个没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单泽川正排练到“前辈我来接你……”，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他茫然失措地转过身，剩下的俩个字没能停住：“回家……啊前辈我我我……我……”

“来接我回家？”真沐笑着，目光投向他手里的花，调侃道，“送玫瑰是谁教你的？你妹妹不会出这么土的主意吧？”

单泽川猛地把花藏到身后，脸颊绯红，别扭地错开目光：“……叶监制说的……”

“哦，叶澈那个混账，”真沐道，“他自己都是单身，你还信他？”

单泽川只能红着脸道歉：“对不起……”

谁知道真沐却朝他伸出了手：“嗯哼？”

“啊？”

“花啊，不是给我的么？”

“啊是……”单泽川又把花拿了出来，忐忑地递向真沐，“……那前辈收吗。”

“不收不是浪费了。”真沐一把拿过花，又将行李箱的拉杆塞进了单泽川手里，“要是红玫瑰我就真的不收了，太土了。”

“……前辈……”单泽川大概是有话想在这里说，但真沐没给他机会――他可没有在机场众目睽睽之下说私事的癖好――他索性迈开步子往停车场走：“走吧，车停在哪儿？”

“就在停车场……”单泽川连忙加快脚步跟上，走在他的身旁，想看真沐的侧脸，却只看一秒又慌张地挪开目光。

他们有些时候没见了，再见到的时候单泽川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心猿意马。

真沐也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在想什么。

老实说，他以为在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单泽川或许会冷下来，或许会直接坦言放弃。他早就过了相信“命中注定”那套的时候，对真沐而言，感情就是突然的一秒开始发生，而它发生得有多突然，它就能多突然地结束。

谁也不会执着非这个人不可。

但他好像想错了。

真沐一点也没想到单泽川会来接机。

两个人一直到上了车也没有说话，那束花被放进了后座，真沐自然地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进去替自己系好安全带，等着单泽川开车，也等着他开口说话。

但单泽川只开车，不说话。

明明刚才在机场他还傻乎乎地练习开场白，真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后，他反而说不出话了。真沐太自然了，没有惊讶也没有避讳――按照他妹妹的“经验之谈”，能够平静普通的对待，才是真的不喜欢。单泽川觉得自己已经出师未捷身先死，兴许就输在那束玫瑰花上。

于是车里微妙的保持着沉默，真沐望着车窗外一晃而过的街景，却很难忽视自己心底暗涌着的鼓噪。

单泽川真的不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