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全军出动
那男人的衣服料子还挺好,就是袖口很大,一瞧便知是那种大户人家里的败家子,从不用做事,才穿这么身衣裳。醉汉被宗锦扑倒时后脑勺遭了难,都无须宗锦再下手,人便昏死了过去;这正遂了宗锦的意,他将人拖进了街对面另一条小巷中,二话不说便将人扒了个精光。
不远处有人匆忙跑来的脚步声,宗锦一边换衣服,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往巷子外看。
“你们几个往那边,你们几个往城东,其他的人跟我来!”有人发号施令道,“但凡还在街上乱走的女子,全部抓起来!!”
“是!!”
――那可真是太好了,他刚刚好是个男的。
宗锦如此想着,将那人不便宜的衣服裹上身,垂头系腰带时却嗅到一股浓郁的酒臭味。宗锦是爱喝酒的,对这味道不仅不觉得陌生,还很熟悉,要换做往常,他可能压根不会注意到。兴许是鼻子里终于进来了除血以外的气味,刚因为一切顺利而稍稍安下心来的他,忽地便觉着胃在翻腾。
刹那间,血的气味,血的味道,还有他失去理智只想杀了男人时的感受,当时的恐惧……都被衣衫上的酒臭味勾了起来。宗锦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他穿着那身衣服,无法抑制地弯下腰,手撑在墙面上支撑身体,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同被谁掐住了喉咙般,如同有人伸手进他的喉咙里,抓着他的脏器在拧动般。
“呕――”
宗锦猛地张开嘴,呕吐了起来。
胃在抽搐,吐出来的东西只有酸水。那个倒霉的醉汉就在他脚边歪歪扭扭地躺着,呕吐出来的东西全数落在了他身上。好在他不省人事,不然决计会跳起来和宗锦一起吐。
宗锦吐到再也吐不出东西来,呕吐的冲动却仍没有消退。
喉咙口被酸水烧得痛,嘴里也是股怪异的味道;他却不停觉得是嘴里还有血残余,明明跳窗之前他已经用洗澡水漱过口了。好半晌宗锦的呼吸才平复了些,脑子里那些画面却并未消退。仍有恐惧在他心头,哪怕乐正麟已经活活被他咬死,他的在想起这些事仍有正在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恐惧感。
他约莫是太迟钝,竟在做完了一切该做的事后,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
宗锦扶着墙的右手在细微的颤抖,他注意到这点,焦躁地用左手抓住它,试图让它稳定下来。
然而左手也在微微发抖。
――已然无碍了。
――只等赫连挥军城下,他再去与他们汇合,枞坂之战的第一场他们便赢下了。
――他是尉迟岚,他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断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可胆寒与冷汗根本止不住。
四面八方都时不时传来搜捕队急促的脚步,宗锦扶着墙,踢开了满身污秽物的醉汉,自己在墙角慢慢坐下来。如今待在这里等着,倒比在街上乱晃来得安全。
他垂着头,额头抵在膝盖上,不断地想些其他事,试图将乐正麟的所作所为都从脑海中剔除。可无论他想什么,是想过去在久隆的少年轻狂,还是去想这些时日在赫连府中的点点滴滴,乐正麟就如同一根针,见缝便钻地出现。甚至血在嘴里的味道、滑下喉咙的时粘腻的触感,一切都会伴随乐正麟的脸出现。
他的衣襟里,有块温温热的东西一直梗在他的心口。
那是赫连恒赠与他的红玉,出行前他想留下,却又不知为何带上了,就绑在腿根。偶尔换了衣衫,他又塞进了腰带中。方才再换上男人衣衫时,他习惯似的将它揣进了衣襟里。
宗锦无意识地伸手,摸进自己的胸口,将红月捏在手心。
赫连恒的声音便突然闯进来,像拨开雨幕后出现的青阳。
――“宗锦。”
那是在他们刚离开天都城时,赫连恒又安排了人回去杀个回马枪的时候。他们在河边难得惬意的说着话,好似说了许多,又好似什么都没说。
赫连恒那时唤了他一声,后续却被执行任务归来的精兵给搅扰了。
赫连恒的话藏了回去,他也没有再过问。
如今他却忽地想起来,只觉得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男人未说的话究竟是什么。可怎么想,也不会是些儿女情长的话语――赫连心中那人仿佛刀刻斧凿,他都知道赫连恒是忘不掉的。这样一想,宗锦便开始胸闷,像是恼怒,可又比恼怒多了些沉郁。
这可真是要人命,他好不容易想明白为何自己这些时日变得不像自己,结果却已经是个注定的悲剧。
他好似钟情赫连恒,赫连恒却钟情其他人。
再想起马车里那句“做我枕边人”,就和侮辱没什么分别了。
事情一下进入两难――要么不去想赫连恒,任凭乐正麟继续恶心他;要么就把这胸闷难捱当享受,好让乐正麟去见鬼。
宗锦在巷子中坐了许久,握紧那块玉,握到手指发酸又松开,循环往复。那醉汉完全昏睡了过去,偶尔还砸吧两下嘴。岷止城中在四处搜寻他踪迹的兵士,也没有放过这处巷子;只是隔着老远便闻到那股酒味和呕吐物的酸臭味,兵士遥遥一望便可确认里头是俩男的喝醉酒了,在地上坐的坐、躺的躺,竟就这么放过了宗锦。
这会子先前的女装倒是帮他大忙了,还好他未在情急之下自曝自己是男儿身。
时间一点一滴在流逝,岷止城的今夜分外漫长。
――
夜幕之中,长生谷之上紧邻着枞坂那条山崖,几百名善射好手蛰伏在连日内草草掘出的堑壕里。他们一动不动,好似连呼吸都已经停住,几乎要跟黄土融为一体。山林间十分静谧,只有偶尔的夜风会吹得树叶沙沙响。
忽地,一声嘶哑的鹰鸣由远及近,所有人便像是受了何讯号似的,骤然绷紧了身躯,更有甚者,直接将背后的长弓取下,牢牢窝在手心里。
随鹰鸣而动的还不止他们,更有站在潜藏在树影下的男人。
赫连恒仰头望向苍穹,隐约可见猛禽伸展着双翼飞,疾行而来,就那么冲进了他头顶的枝叶间,声响却异常的细小,好似连树叶都未碰到几片。紧接着,一声低沉而急促的话从上头传来:“成了。”
在树梢上观望、充当了哨兵的正是江意。
白头鹰停在他的小臂上,鹰嘴里叼着红绳,下面乐正家的令牌正在晃荡。他立即取下,手臂一抖,白头鹰便扑腾着翅膀飞上更高处的枝丫,像是在俯瞰整个枞坂般,英姿勃勃地站着。江意几乎和它同时动作,轻巧地下了树,落在赫连恒身边。
“主上您过目。”
赫连恒接过令牌,就着黯淡的天光细看了片刻,又用指腹在其上仔细摸过片刻。
上面并没有任何能象征乐正麟本人的印记,若是有,恐怕也是藏在这些暗纹之中,不拿近了仔细瞧,是决计瞧不出来的。男人又将令牌塞回江意手里,道:“你带十人,加上影子。”
他话才出口,那两个如同鬼魅的身影便从暗处冒出来,恭敬地躬身作揖:“主上。”
“便说是……”赫连恒低声说着,稍微思忖了些许才接着道,“是卢非座下的斥候队,有加急消息要去主城沙罗城。……记得人要处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