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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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了乍暖还寒时候,南方的天气要比北方温柔许多。
这次出行是碧落黄泉安排的,起初还是张春强去找碧落黄泉试探性的聊聊天,碧落黄泉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丧气的不行。张春强也不是个擅长与人开解的,特别是当对方充满沮丧的时刻,她更是不喜欢。在两人长达几天的尴尬和沉默中,碧落黄泉忽然问张春强有没有时间跟她一起出去旅行。
张春强非常果断的回答,没有。
碧落黄泉有点失落,她就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天天在北京的家里呆着,会叫她陷入无限的噩梦循环里,搞得整个人都非常憔悴,精神状态也不好。精于写作的人通常都有一颗敏感的心,特别是像碧落黄泉这种,半夜简直就是神经病高发期。
苦不堪言。
张春强找她聊天那次是这段时间碧落黄泉第一次跟外人说话。不是没人找她,找她的人反而能把她各种通讯工具都挤爆了,只是她都选择不理睬,连编辑找上家门来,她都是冷淡的回复一句“不想写了”作罢。唯独张春强,叫她有了主动想说点什么的想法。
她对张春强说,再这样下去,我大概会死吧。她不是开玩笑,人在压抑的时候确实什么都能想到,也什么都干的出来。
张春强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同意了碧落黄泉的请求。反正去的又不是什么深山老林,碧落黄泉说想去杭州玩几天,张春强没去过,这场旅行便这么有了。
这个季节是江南最美的时节,无数文人骚客为其留下了传唱千古的经典,同时,这也是最适合出门散心的季节。
“南方的被子果然是潮的。”张春强把手伸进酒店的被子里摸了摸,不无感慨。
碧落黄泉说:“你早起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再出门?”
“歇到什么时候?”她们是一大早的飞机,两个姑娘妆都画的非常简单,从飞机上一路睡过来的,到了酒店还有点迷茫。张春强躺在床上闭眼,自问自答说:“歇到中午吃饭吧。”
“好。”碧落黄泉点点头。
“你跟你周围的人说你出门了么?”张春强问。
“没有。”碧落黄泉小声说,“不想被人知道。”
张春强接着问:“怕被人知道跑出来玩说不清楚?”
“不是的。”碧落黄泉回答,“只是单纯的不想被人知道我的私生活,我去哪里做什么,似乎跟别人关系也不大。”
“哎。”张春强叹道,“编辑听了得多伤心啊。”
“我可能……”碧落黄泉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可能以后也不会再写什么了吧。”
这句话张春强没接,房间里陷入了安静。碧落黄泉也躺到了自己的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这是她在北京的家里最近最常做的一件事儿,但此时却觉得心中颇为平静。
江南忆,最是忆杭州。
凡是初次到杭州的人,必然是要去西湖领略一番诗情画意。什么苏堤春晓南屏晚钟早已是老生常谈,赶上了旅游的旺季,能看到西湖水面就已经不错了。张春强与碧落黄泉这一行很是幸运,不是节假日时刻,人没有那么多,第一天休息够了之后次日出来,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南方的雨水不若北方那么不近人情,细细的春雨打在身上毫无知觉,像是迎面吹来了湿润的雾。但是就是这样的雨,西湖与天色连成了一体,眺望出去,远山层叠堆黛,到真如画卷一般。
“看来人们说的都是真的。”张春强坐在椅子上,一旁有树荫遮挡一些雨水,很是惬意的感慨,“泼墨山水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吧。”
碧落黄泉笑道:“毕竟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她没有附和张春强说西湖景色如何如何,而是吟了一句白居易的诗来。张春强看了看她,摇头说:“我可是个文盲,文化水平巅峰是高考的时候,你弄两句骚诗我可对不上。”
“就是想到了。”碧落黄泉解释,“嗯……我也觉得这里很美。”
“你原来来过么?”
“没有。”
“那……”张春强问,“那你写文的时候,写到那些江南的风土人情都是怎么处理的?写的还挺是那么回事儿。”
“当然是要查资料呀。”碧落黄泉说,“我没有什么时间出门,而且也没什么机会出门,去过的地方实在有限。”她掐着手指算了算,“我大概得有五年没出过远门了吧。”
“为什么?”
“因为要写小说啊,还要学习。”张春强说,“我有很多不知道不懂的东西,写古风文要查阅古籍资料,写职场文要去专门学一学这个职业的基本内容……这些都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读者每次看更新可能就是上厕所的时候用手机随便划拉一下,但是作者写的时候,是必须要认真对待的。”
张春强听她侃侃而谈,忽然问道:“你付出了这么多,封笔值得么?”
碧落黄泉不说话了。
这个问题太多人问过她,值不值得,可不可惜,遗不遗憾。人们只关心这个结果是否与她这么些年来的辛苦耕耘成正比,却从来没人关系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你也觉得放弃太可惜了么?”碧落黄泉惨淡问道,“放弃这么多年的积累,放弃名利,放弃金字塔顶端的王座。这些都太可惜了么?”
“不。”张春强说,“我只是觉得放弃一个爱好很可惜。”
这是碧落黄泉从来没想过的答案,以至于她看着张春强的表情有点发愣。
张春强不打算展开来说,而是把目光放回到湖面上,叹息一样的说:“我忽然很能理解白居易,写过那么多动人的诗句去赞美西湖,是因为真的喜欢吧。都说颐和园里的昆明湖美景如西湖一般,但是我觉得真是差点意思,北方山峦没有南方这么俊秀,水也没有南方这么有层次感,这么比起来,活像是个钢铁直男。”
碧落黄泉掩面笑道:“那西湖可真是个高岭之花貌美受了。”
“差不多吧,还是个万人迷。”张春强开玩笑说,“如果可以,真想在这里生活一辈子,这番景色之下,大概也能过快乐的一生。”
“可是我觉得,快不快乐要取决于跟谁在一起。”碧落黄泉说,“人是不会为了城市而停留的。”
张春强耸肩。
快不快乐不取决于停留在哪个城市,不取决于跟谁在一起,只取决于是否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们在杭州停留了小一周的时间,行程非常不紧凑,一天只去一个地方,到了也是走走逛逛,漫无目的。
到西泠印社的时候,碧落黄泉给自己刻了一方印章,张春强问她不是要从此退出江湖了么,还刻什么章,浪费时间。碧落黄泉不答,拿着刻好的印章趁着张春强不注意,忽然的在她脸上按了一下。
“碧落黄泉”四个朱红的大字出现在张春强的脸蛋上,她当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又是恼怒又是荒乱的用手擦自己的脸。碧落黄泉没见过她这么可爱莽撞的样子,笑着说:“别动别动,你这样越擦越花,我给你弄。”说着掏出一张湿纸巾给张春强擦脸。
“你多大了?”张春强坐下来,很是不满的说,“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三岁。”碧落黄泉嘟囔了一句,像是故意跟张春强唱反调,但是口气俏皮,脸上带着笑意,所以不招人烦。她仔仔细细的给张春强把脸上的红印子擦下去,又拿着粉饼给她补好妆,再捧着张春强的脸端看一番,说:“好了,弄干净了,你别生气了,开个玩笑而已。”
张春强不信,拿着镜子又自己看了看,确定没痕迹了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