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梦中那双手上沾了腥气血液,手的主人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间,隐约可见清晰的下颚线,与寡情的薄唇。
指腹划过她脸颊,抚上颈间细脉,恨之入骨却要杀不杀,饶有兴致地折磨着她。
呜--
她挣扎着惊醒,梦中窒息的痛苦延续开来,气息跌宕,伸手去擦拭额间薄汗。
梦中虚幻的轮廓、指腹的温度、隐约浮现的恨意,那么真实的肌肤相近。
初春时节,惊出一身薄汗,反手解下衣裳,莹白雪锻小衣上一道血痕触目惊醒,时月影瞳孔骤缩。
梦里的那双手也曾抚过之境。
四周寂静,宫灯已熄,她往凤榻角落缩,眼眸怯怯彷徨地望向深处的黑暗,似乎有个人影......
手微疼,她想起自己手臂受了伤,原来小衣上沾到伤口的血。时月影从怪力乱神的惊恐之中挣脱出来,收回眸光。
停灵的第十五日,宗人府彻查了肃亲王之事,弑杀储君的谋逆罪名直接扣到他头上,褫夺亲王封号,从此幽禁宗人府大牢,为新帝登基除去了最大的绊脚石。
时月影趁热打铁,命刑部查抄肃亲王府,搜出的金银足足有五万万两,尽数充入国库。
这般杀鸡儆猴之后,每日守灵的大殿之中,再也没有一个人敢对她出言不逊,风向改了,谁都明白这天下即将是她们这对母子的掌中之物,华容大长公主笑着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后宫妃嫔也谨小慎微。
今夜轮到她与元清守灵,暗卫萧伯霆抱着剑立在不远处。
时月影垂首跪在棺椁前,一身缟素,脸色苍白。
“父亲出宫前向我求情,求我放过肃王妃与肃亲王的儿女,不要贬他们为平民流放惠州。”元清跪在她身侧同样一身缟素,边说边烧纸。
“你心软了?”时月影问。
“皇后觉得该如何是好?”他只尊称她为皇后,从不唤她母后。
“留着他们的命已经是开恩。”时月影侧眸瞥了一眼元清,“康贝勒已经不是你的父亲,你是我与先帝的儿子。肃亲王一家不会因为你一时的仁慈而感激你,相反,倘若给保全他们的皇室身份,一旦有机会将你拉下皇位,他们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做。所以你记着,永远不要回头。”
元清也看她,“我懂,所以我拒绝了他。”
懂就好。
时月影收敛心神,继续烧纸。
“皇后”元清又唤她。
“嗯?”
十三岁的少年,眸光清澈,“你我同舟共济,将来也是如此么?”
任他再懂事,孤身一人也难以坐稳皇位,更何况满朝文武皆不服他。
因为元景行的一纸遗诏,她与他皆得到那至尊的权力,群狼环伺,不得不并肩作战,一生都是如此。
时月影的视线很淡,肤色很白,额发乌黑。她抬手将纸钱送入火盆,并不言语,叫人很安心。
静谧的大殿之内,两人用一个眼神结成了最坚固的同盟。
停灵的第二十日,破晓之际苍穹昏暗,时月影在蒲团上跪了一夜膝盖生疼,正好华容大长公主与康贝勒、敏郡王进殿,今日白日轮到他们守灵。
时月影懒得回未央宫,回了大殿的偏殿休息,吩咐白霜去御膳房随便找点吃的。
她侧卧木塌,盘算着过几日等棺椁下葬皇陵之后,自己去行宫要带的物件。
此时殿门开启,进殿之人迅速合上了门。
时月影仰头看过去,是华容大长公主的独子宋辰,时月影在宴上见过他几次,听说过他行事荒唐,仗着皇室身份横行霸道。
天将亮不亮,正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分。
“参见皇后娘娘!”宋辰手里提着酒,一双眼眸却肆无忌惮地在时月影身上看了个来回。
时月影被他看得不自在,披上外袍起身要走,宋辰揪住了她的袖口,“娘娘守了一夜想必身子正寒,臣为娘娘带了温酒来,娘娘喝了好暖暖身子。”
“放肆!”时月影怒斥道。
皇室宗亲比起内务府那些贪官污吏更可恨,一个个过着淫靡奢侈的生活,仗着身份横行霸道惯了,如今竟然敢欺到她头上来了!
宋辰笑道,“皇后娘娘天生丽质,可惜年纪轻轻就要守寡。臣倾慕娘娘已久,愿意为娘娘排遣寂寞。”
时月影扭动胳膊,力量悬殊,怎么都挣脱不了,“华容大长公主在大殿!”
“那又如何?”宋辰勾唇轻笑,手掌顺着袖口握住她手,“好软好香的手,难怪先帝如此宠爱你。既然皇后不肯,那臣只能先礼后兵。”
时月影张口去咬元辰的手臂,对方抬手就扼住了她的下颚,顺势将她推倒木榻上。
宋辰双眸发光,“臣肖想娘娘已经久,昔日有皇帝在,臣每次只能在宫宴上遥遥地望娘娘一眼,如今皇帝驾崩,娘娘就从了臣吧!臣会尽心伺候好娘娘的!”
真是个疯子!
“本宫是皇后,你敢以下犯上?这是死罪!”
“即使死罪也值了!”宋辰双眸赤红,眸光放肆,扣住她的手臂,“臣这辈子就嫉妒过一个人,那就是先帝,臣不嫉妒他的至尊之位,只嫉妒他能享受皇后这样销魂的美人!娘娘一年前在宴上看过臣一眼,臣的骨头就酥了!”
时月影拔下簪子,拼尽全力狠狠刺向元辰,扎入他的胸膛。
然而这仿佛伤不了他分毫,元辰笑着用掌心包住她的手,“娘娘就这点儿力气?”
疯子......
他借着她的手使力,拔出簪子,一双眼眸猩红,仿佛因为这点儿伤愈加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