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二傻,像个男人一点,不争馒头争口气,这世上软妹子多得是,何苦总是心心念念一个成天骂你小畜生的大老爷们?
不过,话说回来,我反思自己,阿缺会这样容易的对我想骂就骂,似乎也是我惯出来的?
嗯。不能继续惯着他。我一定要告诉他,让他知道,我们是平等的,他不可以随意训我,我又不是他儿子。
在回到那个巷子口的路上,我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感觉自己已经被包裹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冷漠帝王,然后,我在沉默中爆炸了。
我的手里拿着包好的一大包碎馒头,站在巷子口,看见四五个十来岁左右半大不大的小孩子,冲着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丢着碎瓦片和烂菜叶子,骂他是个怪物丑八怪,然后发出战斗胜利了一般的欢呼笑声,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木的。
我不知道我以前打不打架,但我知道我应该不打小孩子。
可是今天,我想,这帮小孩大约就是欠管教,我替他们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
孩子们最后哭着跑远了,我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此时也未消散,只好泄愤似得踹了几脚旁边的墙壁,最后还是阿缺把我拉住了。
他说:“你冷静一点。”
我没好气的推开他,问他:“你为什么不还手?你再虚弱,不见得打不过几个小屁孩吧!他们朝你丢东西,你就一点反应也没有?!”
阿缺平静的看着我,问我:“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和这几个小孩子打架,解决不了任何的问题。反而只会使事态扩大。他们朝我仍的那点东西,也不会真的伤了我,至于骂两句,更是无关痛痒。何况,他们并没有说错。我现在这个模样,的确是人憎鬼嫌,丑陋的很……”
“谁说你这样丑了!”不待阿缺继续说下去,我便扯下了他蒙在头上的外衣,现在太阳下去了,这儿又阴暗,不用衣服挡着光也行。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可能是心态爆炸后的余威吧。我抬手捏住阿缺的下巴,让他正对着我的眼睛。我一字一字认真的对他说:“你很好看。真的。”
我的阿缺才不丑。他特别好看,那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们看不见他的好,所以他们活该错失宝贝。宝贝是我的。
我看见阿缺笑了,勉强可以睁开的眼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了一丝计划得逞后的傲慢与愉悦。却不等我能够细想,便听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不无惆怅的说:“我知道我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你不用安慰我。能够听见你这些话,我就很开心了。”
我有点着急,赶紧说:“我不是在安慰你,真的!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信我,好不好?”
阿缺忧愁道:“你现在一时半刻不觉得我这张脸恐怖,可是若是看的久了……”
我注视着他,说:“一时半刻都不觉得恐怖,难道看的久了,反而会觉得恐怖吗?”
阿缺向我靠近了一步,他的面容近在眼前,我感觉我的呼吸好像不自觉的轻了,心跳却又加快了,一下一下跳的强劲又迅速。我的手松开他的下巴,顺着下颌骨的轮廓绕道他的耳后,轻轻的握着他纤细的后颈,另一只手无师自通的环住他的腰,将他小心的搂近了,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头,侧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小傻子,你也不怕我这样形貌可怖又来历不明的人,是个别有用心的恶人么?”
我说:“难道不是我比你更加来历不明?更何况,与你一样,我身上,也没什么你可以图的,不值得你别有用心。当然,若是你图我的身子……”我还是很乐意奉上的。
阿缺:“……”
阿缺一把推开我,别扭道:“滚一边去,谁稀罕图你……”
我把他重新拉回墙角坐下,打开纸包递给他馒头片,哼哼着说:“我怎么说也算是长得……比很多人顺眼好看了吧?你眼光就这么高?你不稀罕我就不稀罕呗,这世上稀罕我的人有的是,小爷不缺你一个!”
阿缺说:“你这么厉害,那就去找稀罕你的人啊!本……笨死了!像你这么蠢的,我活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着,我就是眼光高怎么了,上赶着巴结我的人多着呢,你比不上的!”
我把馒头片塞他嘴里,说:“你就吹吧。既然比我好的人那么多,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阿缺:“……”
阿缺气结的啃了一口馒头,咬牙切齿的喊我二傻。
我笑眯眯的答应,心情居然莫名的好。
这一晚上,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可能真的喜欢上阿缺了。
哎,丢人啊,下午还想着不喜欢他呢,结果这就打脸了。
从没喜欢过谁的我眨巴着眼睛怀疑,喜欢居然是这样容易的一件事情吗?为什么我只和阿缺在一起四五天就喜欢上他了呢?他到底哪里值得我喜欢啊?……哎,好像哪里都挺值得人喜欢的啊!傲娇,爱炸毛,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但是有时候居然又意外地通透博学,总而言之,我大概率是挖到了宝藏。
……
第二天一早,我就照着包子铺老板娘说的,去镇外毛遂自荐搬砖挖沟去了,这个不需要工作经验,只要年轻有力气就成,一天五十文,工钱半月一结,我算了算,半个月后我应该能拿不少,至少饭钱是够了,只是这半个月……算了,过得一日是一日吧。只要我吃得苦中苦,总有让阿缺过好日子的一天。
干了整整一天的苦工,我愣是在春日里乍暖还寒的天汗流浃背的回去,阿缺立在巷子口,说他找了一个比墙角要遮风挡雨些的地儿。
这个比墙角要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桥洞,原本是乞丐们的聚集地,现在乞丐们不知为何都不见了,铺下的稻草倒是还在,虽然脏乱了一点,但有总比没有强,晚上多多少少也能够御寒。
等到天色黑下来,但凡有家的人都回了家,阿缺让我脱衣服,说我身上臭,该好好擦洗一下。
桥洞下面是水,还算干净,只是这样的天,下水洗澡着实有些吓人,阿缺骂我蠢,撕了片衣袖浸湿了水,一点一点的给我擦身,碰到我白天干活拉伤的地方,我忍不住哎呦了一声,他动作便更轻了一些,说这些酸痛的地方最好是用药酒揉开,我说我知道呀,可是咱们没有呀,他听了便不说话了,等给我擦完了上半身,他甩手将布丢给我,指了指几步之遥的河水,让我自己滚过去弄。
我答应了一声,等把该擦干净的地方都擦干净了,我又跑回去,问他:“你不洗吗?我帮你吧!”
阿缺说:“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帮。”
我说:“背上不可以的吧?哎,你都帮我弄了,我帮你一下怎么了?大家都是男人,你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啊!”
阿缺:“……”
阿缺一开始其实是有些抗拒和紧张的,但后来擦着擦着,他也就放松了些。我小心翼翼的擦着他的背脊,生怕一个用力就要折断。我说:“你平时好好吃饭吗?你挑食吗?你看看你,瘦的个,除了骨头就是皮,怎么背上一丁点儿肉都没有?”
阿缺:“……”
阿缺被我念叨的忍无可忍,一把抢过布条,气呼呼的让我滚远一点。我没听,两个人小孩打架似的闹了一阵,我被脚底下鹅卵石一滑,摔在地上,手里却还握着阿缺的手臂,于是他也随着我栽了,扑在我怀里,我们两个人同时怔住了,随后便是一道红了脸,爬起来各自拍拍衣服上的灰尘,你一边我一边的坐下了,我时不时悄悄地去偷瞄他的动静,终于在一次偷瞄时相互撞上了眼,我们就这样又莫名其妙的蹭着坐到了一起。
我搓了搓手,没话找话的问阿缺:“你冷不冷。”
阿缺说,有点。
我很满意,光明正大的握住了他的手,搓着哈气。
他打了一个喷嚏,吸了吸鼻子,神情难得的有点呆呆的。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阿缺的鼻子堵住了,嗓子也有点哑。
我说,你这是得了风寒,他一脸惊疑的问我,为什么会得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