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2015】
2015年,奥斯陆。
傍晚时分,谭山崎抱着毯子到楼下来。
一楼空荡荡的,没几个人,斜阳从窗户荡进来,大剌剌躺在油光锃亮的地板上。
吧台散发出木头的香味,安东尼站在架子旁,排列着各式各样的酒樽,回头见她脸上新添的伤,姿态病恹恹,弱不禁风的模样,又想起下午曾被罗文作差送医药箱,不禁担忧。
谭山崎却努起微笑,安慰他没有大事发生,又问他能否将毯子送去干洗,睡了俩小时,药膏全蹭上去了,一股味道。其实她可以直接打客房电话,不必亲自抱下来,但谭山崎想办的事情太多了,她有点发低烧,还有点渴。
安东尼唤来门童处理这件事情。
谭山崎向他要了一杯水,安东尼马上回到吧台,这边的人没有热水的概念,过滤的水能喝就行,谭山崎慢吞吞喝水,又听安东尼道:“你脸色看上去很差,吃点什么吗?今天后厨做了香蕉h鸡肉,驼鹿肉配鸡油菌,还有驼鹿香肠,或许你可以试试。”
这些搭配,闻所未闻,加上低烧令她食欲减退,不过她还是浅尝了几块安东尼强推的驼鹿香肠,才端着水杯上楼。
上下一趟,足够乏力,谭山崎喝完水后,便沉沉睡去。
也许是正在发烧,睡得并不安稳,这一晚上她陆陆续续做了几个梦。
关于孩童时期,关于少女时期,像走马灯一般,都沾染了一些悬疑恐怖色彩,她出了一身大汗,间中夹杂着男人的温声细语,温热的毛巾在脸上身上擦拭,棉签沾染着唇瓣,那人又在耳边问她要不要。
不要。她不耐地推着那人,摸着耳朵想说痒,这个字被口水呛到,扼杀在喉咙里,她抓着被子咳起来,又委屈地想哭。
因为有些口子浅,被药膏催化接近于痊愈,不免得发痒,迷糊中她伸手去抓挠,被人钳制住,最后还是很痛快地哭了出来。
但这回再也没人安慰她。
好在足够年轻,不吃药光睡觉,凭身体免疫抵抗力也能撑过去,第三天睡醒,体温已恢复正常,留下的只有饥饿过后的脱力感,导致她比低热时更加乏力,只是睡多了,倒也不疲惫。
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谭山崎才打通客房电话,准备下楼吃午餐。
午餐进行的过程中,她得知罗文作已经离开奥斯陆,在安东尼口中,这个老大是个大忙人,酒馆只是他名下的一个副业,至于主业是什么,安东尼意味深长地指了指脑袋,神秘莫测地道了几个字。
谭山崎佯装惊讶地挑了下眉,却没有再打听下去。
如此又无事发生了几天。
她几乎每天都在照浴室的全身镜,身上的鞭痕痊愈的七七八八,变成了黑色青色,有些结了痂,有些却鼓成一条细细狰狞的疤,那支药膏已经被她挤的干干净净,纱布亦彻底用完了。
转眼来到挪威,来到奥斯陆大半个月。
这天拉开窗帘,窗外竟白茫茫一片,屋檐房顶,树杈枝头,灯杆车顶都堆满了积雪。
昨夜凌晨竟悄悄下雪了,是南部的初雪。
谭山崎压抑的心情多少有几分好转,她披上外套到楼下,想吃点热乎乎的东西。
电梯门一开,她便听到女人抚掌大笑的甜美笑声,似乎在跟众人分享滑雪的有趣经历。
谭山崎闷头往吧台的方向走,路过多看了一眼,一个金发碧眼的大胸细腰美女。
也许是她的表情不太好看,安东尼在上餐时安慰她,比起五官立体的纯白种人,还是长相大气的华裔更对罗文作的胃口。
安东尼竟然看出她对罗文作图谋不轨。
“你怎么知道?”她指的是罗文作更喜欢华裔这一点。
安东尼:“老板无意中说的。”
辛泽西似乎总做着和事佬一类的角色,包括帮叔叔挡桃花。
谭山崎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毫无疑问她的长相不能与大气挂钩,更何况她的内核还是小气的。
安东尼耸了耸肩。
“对了,你的包裹到了。”
离开之前,安东尼说。
她十天前在亚马逊买了一件东西,写了Serendipity的收货地址,又拜托安东尼帮她留意,今天终于是到了。
饭后,谭山崎抱着包裹上楼,拆开,洗了澡,换了一身衣裳,把自己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下摆内收的大裙子,外面这件只比长裙短一点点的大衣,大裙子像裙撑一般撑起了大衣的版型,腰带展露出她的细腰。
下楼的时候,刚过饭点,那桌男女已不在方才的卡座,安东尼正在吧台洗杯子,见到她一身外出的行头,不免的惊讶。
这几乎是这位女士入住Serendipity以来,第二次出门。
惊讶过后,他又夸赞着谭山崎,今天非常漂亮。
谭山崎露出羞涩的姿态,又勉强努起嘴角笑一笑,道了一句谢谢,才离开酒馆。
安东尼一直目睹着她离去的身影,直到她途经前台,右拐消失到墙后,紧接着门开,地上斜上一束比屋里更亮的光,门关,酒馆恢复了午后的平静。
不知为何,这位女士总给他带来一种哀伤的气息,哀伤要比悲伤更严重一些,悲伤都是小事,哀伤更接近于死亡前的宁静。
二十分钟后,门又开了。
安东尼将洗干净的杯子放进消毒柜,抬眼便对上老大不大愉快的神情,约莫是跟詹妮弗发生了争执,也许那位金发碧眼的女士还傻乎乎地以为自己离成功更进一步,殊不知罗文作的良好教养已经到了极限。
鉴于上次,那位女士出门却落得一身伤,他家老板重视的态度,这次他很有眼力见地,在‘事发之前’语气随和地与老板谈起,那位女士二十分钟前独自出了门。
罗文作倒是一怔,随后皱了下眉头,问他人是往哪个方向走的。
安东尼指着右边,又朝他言简意赅的描述谭山崎今日的穿着,罗文作捞起进屋刚脱下的防寒服和枪械便夺门而出。
谭山崎那样的长相与打扮,注定了她是过目不忘的,稍微跟路边的流浪汉,出摊的描述几句,罗文作便得到了准确的路径。
一个出摊的男人说,这个女人魂不守舍,又或像是被什么牵制住了,步伐很慢,很难不让人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