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春(11) - 遇见,在最忧伤的年华 - 未名苏苏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28章春(11)

第28章春(11)

楼盘开发不久即售罄,却鲜有人家入住。均是少数掌控社会财富和资源的人炒房之结果。房价被哄抬,更多的年轻家庭不堪重负。

如此说来,他们算是幸运。天上掉下黄金,让他们这样的家庭也能在这耸入云霄的摩天厦中点亮一盏灯。代价是她腹中这沉甸甸的一团血肉。

不属于这个家庭的一团血肉。

钥匙转动,开启一片陌生的时空。可疑的寂静中,一切都是簇新的。簇新的家具簇新的地板,散发冷硬刺鼻的气息。这气息掩盖了另一种,另一种复杂的、混合的、酸甜难辨的气味。在推开门之前,她已辨识了这气味。雌雄生物为了吸引异性,散发的恬不知耻的气味。石头森林中的两足兽,为遮掩乱飞的荷尔蒙,躲入这重重铁门木门后面,行的还是他们皮毛祖先在丛林里行的事。

她几乎要弃门而逃,奈何手脚已不听使唤。推开门,径直走入,在这陌生的房间,看到陌生的床上,她的丈夫与赤身裸体的女人搂抱着酣睡。

赤身裸体的女人,不是一个,是两个。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缠紧她的丈夫。光裸的大腿和手臂犹如章鱼的触爪、蜘蛛的螯肢。

这画面太凶残了。

她惊呆,恍若跌进一口妖洞。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脑中却唯有寂静

一片。豪华舒适的新床,她和丈夫一起挑选的新床,她还从没在上面躺过坐过。床柱上似有一滴未干的油漆,似在哭泣。哭这三条横在床上的肉体,带来视觉的毁灭,弄瞎了她的双眼。肉体们纷纷醒来,望着眼前这挺着肚子的闯入者。她用自己的身体换来这间屋。她用自己的钥匙打开这扇门。但她步入的是她自己的地狱。彼之天堂,吾之地狱。还用什么废话?

冬月走出摩天厦。雨离奇地停了。她步履蹒跚,双目空空,不知该往哪里去。她是他的濡沫之妻,却被他无情践踏。她还有什么?过去没了,未来也没了。感情、尊严,都被撕成了碎片。她又痴行几步,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倒。后面有人扶住她。她转身,看到女佣阿珍。珍似乎知道一切,什么都不问,也不安慰,只说为照顾她周全,随她出来,以防不测。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依然是别人雇用的员工。工作未完成,便要守规矩。她的老板是什么人。她的新居新宅新地狱,自然是早早打听好,以备如此状况。或许珍早已知道,或许所有人都早已知道,独独瞒着她。但是,珍没做错什么,这是她的工作。珍也是为她好。她们都只是在做自己的工作。她被珍扶着上车,押往另一座地狱。

奢华的地狱。

她本已不常去想痛苦不痛苦的问题。而丈夫的背叛直把她推入黑暗的深渊。

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回忆不停地侵扰她的睡眠。其实本来也无睡眠可言。

六年的相处、五年的婚姻,再平淡的生活,也总有温暖美好的细节。现在一切都粉碎了。她怀着其他男人的孩子,他拥搂着其他女人的肉体。他们中间堆隔着一千万的金山银山。

谁之过?她问泪湿的枕头,问空寂的黑暗。谁也不答。

腹中的孩子动了动,提醒她,那个撕碎她生活的始作俑者,是谁。

可她恨他吗?也不见得。

那个男人,也并非十恶不赦。

在她的想象力之内,他本可以对她百般蹂躏、日夜施暴。若他真是那样的无耻之徒,恐怕她也不会惊讶,恐怕她也得忍受。事实上,他对她还算客气,还算尊重。她的亲人、她的丈夫,都能对她无耻,都能碎了她的心。还计较一个外人做什么?谁都有理由,有借口。她在心里为丈夫找了一千个理由、一万个借口,不管用。大声地哭过,喊过,也不管用。百感交集的最后,她竟然回到那个想法:那个叫作欧阳元深的男人,原来,还算,好的。

她太脆弱了,被彻底击垮了。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要将她溺毙。她朝空中伸出手去,试图抓住什么。神使鬼差地,却给元深拨去电话。

铃声响起的时候,元深正独自在书房,对着电脑处理当日的工作邮件。看到手机上的来电,他稍稍惊讶,接起来,听到电话里传来冬月的哭声。

他听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只听冬月哭得伤心,说想见他。他简单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合上电脑,走出了书房。他站在客厅里,朝卧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卧室的灯关着,简汐已经睡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

简汐侧卧着,双手在胸前轻轻扶着圣经,眼睛闭着,睫毛长长地覆盖,嘴角微微地上扬,呼吸轻柔而缓慢。元深站在暗色中,借着客厅的微光,望着简汐在睡梦中安详的脸。静了许久,他走到床边,俯身单腿跪下,执起她的手,垂首轻轻一吻。她动了一动,没有醒来。他放下她的手,为她仔细地盖好薄毯,然后又凝望了她片刻,才起身离去。

他自己开车去城东。一路上,车在飞驰。他望着路的前方,内心恍惚而怅惘。两旁一盏盏飞速后退的路灯,犹如两道金光,让他陷入了眩晕的幻境,仿佛置身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对一切都失去了掌控,只能随波逐流,不得已地向前。

某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天来,他和简汐这样你侬我侬的温馨生活是虚伪的,是飘在云端的。他根本就是在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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