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欲加罪
剑气一出,钟晚便知道这是谁的剑,忙大喊道:“沈沉!”
沈林没料到自己儿子会在此时出现,只得停下攻势,险险避过岁寒这杀气四溢的一剑。下一刻,沈沉已至他身前,握住岁寒,足尖微动,便是一式“天回北斗”,七道剑气如同飒沓流星直坠而下,分攻沈林眉心、脖颈、胸口、双手双足七处要害。
此时钟晚才意识到,当时千竹林一战,沈沉对他使的“天回北斗”到底是掺了水分,若是他真动了狠意,这一招威力竟然恐怖如斯,不愧为《曲有误》的点睛之笔。
沈林当年苦修此剑谱,可资质略逊于父亲和儿子,唯独参不破这一招。虽然他已经将整本《曲有误》倒背如流,但口头功夫和真刀实枪到底有异,再加上他卧床多年已然体衰,沈沉却正值青年,竟然抵挡不住天璇、摇光二星,只听“噗嗤”“噗嗤”两声,剑气已在他身上留下两个血洞。
沈林一个踉跄跪在地上,手中黑剑哐啷落地。沈沉一扬岁寒剑,剑锋直直抵住他的脖颈,直逼上头青色的血管。
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竟是平江夜宴的掌门弟子们也赶了来,为首的梁从芝、赫连珏脸色阴郁,见到沈林如此猖狂,梁从芝不由怒喝道:“好你个沈林!我早就知道,你痊愈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另有龌龊,如今终于露了马脚!说,你对落落、段如沛出手,是意欲何为?”
沈林笑道:“梁从芝,你一口一个我另有龌龊,倒是拿出证据来啊?空口污人,不是君子所为。”
赫连珏神色冷冷,道:“宛白,你来说。”
人群中的朱宛白上前一步,声音还有些发颤:“我……我去帮落落找点心,恰巧来晚一步,谁知还没进门,就看见门缝下缓缓溢出一滩鲜血……我忙扒着门缝看,只见有一人,背对着我,竟然在大口大口地……喝落落的血!段尼师阻拦不及,被打倒在地,他转身,我才看到,居然是沈老庄主……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他好像看到了我,眼睛缓缓地移过来,移过来,盯着门外的我看……”
众人被她说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离沈林远了些。只有沈沉依旧提着岁寒剑,神色冷肃。
梁从芝的白绸已经绕在指尖,道:“沈林,人证物证具在,你还有何狡辩?”
沈林沉默了一会,抬起头,露出和许多年前一样精明的、友善的笑容:“好吧,那么,你们放开我,我就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沈沉冷声道:“不可能。”
沈林看了看梁从芝,耸了耸肩,意思是不是他不配合。赫连珏皱眉道:“沈沉,你先放开他罢,我用昆仑的八巧锁锁住他的手便是。”
昆仑八巧锁,比七巧多一巧,乃昆仑祖师爷的得意之作,纵使如同钟晚那样有缩骨术,也难以逃脱。
沈沉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将沈林交给赫连珏,又吩咐几个弟子去救治落落、段如沛两人。谁知就在锁上好的一刹那,沈林却猛地挣开赫连珏,朝一旁的段如沛扑去,发狂般喊道:“血!血!”
他不顾一切地用舌头去舔舐地上的血迹,见不多,又直直往段如沛身上抓挠,惊得旁边的弟子尖叫连连,像一条可怜又可怖的蠕虫,丝毫不见当年的风采。人群中的女弟子们纷纷惊叫,梁从芝大喝一声,白绸如蛇一般缠住他的四肢,将他裹得像一个粽子。与此同时,岁寒剑挑破他右腿经脉,沾着他滴滴落下的鲜血,抵在他唇边。
沈沉居高临下,对他说道:“父亲,你既然喜欢血,不如尝尝自己的,如何?”
沈林魔怔一般盯着剑锋,先是发抖,抖着抖着,开始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喊道:“只要让我喝饱了血,我便无所不能,无所不敌,武林至尊,神功大成,到时候,到时候,我从害我残废的人杀起,一个一个,势必要将武林纳为我囊中之物!囊中之物!”
梁从芝道:“赫连掌门,看来你说的没错,他果然练了邪门歪道……”
但还没等她说完,沈林已经开始抽搐不止,最后他眼睛一翻,状如癫狂:“但我得不到的,你们也别想知道!”
说罢,竟仰起脖子撞在岁寒剑上。
沈沉不躲不闪,任由父亲的脖颈被岁寒剑锋割破,血流如注,将他长袍下摆与鞋底全都染得脏污。
他看似沉稳地呼吸着,但只有钟晚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着。
一片吓人的寂静后,沈沉淡淡开口道:“翻一翻他的身上,到底藏着什么。”
一时间还没人敢动手。沈沉又叫道:“贺枚,你来。”
贺枚应了一声,十分镇定地翻过老庄主的尸体,开始在衣物间搜寻起来。梁从芝见状,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宛白,你也去。”
赫连珏道:“寻文,你去搭把手。”
沈沅跟在后头,抖得像个筛糠,见到父亲果真是死了,还是撞在兄长剑上死的,一时间六神无主,抓住沈沉的衣袖,大哭道:“哥,哥――怎么办,怎么办?”
沈沉抚了抚他的头,一言不发。
此时门口一阵佛珠碰撞的响动,明玄大师姗姗来迟。他的视线仅仅在沈林身上停留了一刻,便直奔后头屋子里的段如沛,见她奄奄一息,急忙跑上前去,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唤道:“如沛,如沛!”
段如沛失了太多血,始终昏昏沉沉,听到他的声音,却猛然睁开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钟晚,口中“啊啊”地响,显然已经说不出话来。明玄大师忙道:“如沛,你是想对时晔说点什么吗?还是说……想对为师说关于他的事?”
段如沛眼中泪意翻涌,又口不能言,只好蘸了血,在地上写字。刚写了几笔,明玄便沉吟道:“你是在写……杀你的凶手?沈林的同伙?”
众人忙一凛,围至段如沛身侧,只见地上有一个窄窄的“日”字,像是什么字的一半。她蘸了蘸身边的血还想写,明玄大师便猛地抓住她,问道:“如沛,你要写的,是不是‘时晔’?!”
众人一片哗然,段如沛身子一软,竟在这要紧关头,昏死了过去。
天山的弟子们一拥而上,为她把脉施针。其余的人,则齐齐盯着最早来到这里的钟晚,目光如同冷冷利剑,叫他想起当年他下山时被人诬陷的模样。
梁从芝身子一晃,道:“果真,果真是你,我还当那布条上写的是假……”
钟晚皱眉,与沈沉同时问道:“什么布条?”
梁从芝从怀中掏出一根黑布条扔给他,钟晚心一紧,只见上头密密麻麻绣着蝇头小楷,皆是阐述今日之事,竟一字不差,唯一改动的,就是将沈林的同伙换作是他。
梁从芝道:“这布条乃是天山绝品冰蚕丝织就,只有历代掌门与德高望重之人可得,寸寸珍藏。今日通过一箭射到我椅背上,我先前还不信,但现在想来……想必是哪位前辈高人给出的指点。我问你,时晔,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钟晚摇头道:“为何不是始作俑者要诬陷于我?我不认。”
此时沈林那头传来一声朱宛白的惊叫:“师父,师父快来看!”
她举起手,手中也攥着一根相同的布条,梁从芝大步跨上前夺过布条,只见绣着一封信,叫沈林耐心候在房中,自有人接应他,助他神功大成云云。
她刚向众人高声读完,唐寻文手一抖,战战兢兢地开了口:“诸位掌门……你们瞧这个。”
他都有些不敢碰这玩意,但还是捧着给掌门们看――那本石青色的本子封皮上,印着“乾坤”两个大字。
此本一出,钟晚顾不上自己污名缠身,先去看沈沉的神情,只见他神色一下子变得无比沉重――身为四大名门之首的北斗山庄,竟保管乾坤本不利,叫老庄主得了手,率先修习了去,那么谁知道他的儿子沈沉与此事,是不是有所勾结呢?
谁也不知道沈林的死竟然与《生死八转经》有关,纷纷惊惧交加,议论连连。梁从芝握紧手中白绸,道:“沈庄主,你作何解释?”
沈沉道:“我,时晔,沈沅,贺枚,乃至整个北斗山庄,都从不知晓父亲修习乾坤本一事。若有作假,便叫沈家由此断绝。”
他这个誓发得极狠,梁从芝点头道:“好,你平时高风亮节,是翩翩君子,平心而论,我不愿信你摆弄邪术。只是北斗山庄的乾坤本和时晔,我与其他掌门必须得带走。”
沈沉轻轻一笑,道:“梁掌门,我已经拿我沈家满门发誓,你不信,我不强求。但若是以沈家保管不利要带走乾坤本,那么您是不是该以身作则,先将天山差点被盗的坎字本送走呢?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