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情人咒
山巅之上,阳光暖洋洋的照着。
天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微风轻拂,将天上淡薄的白云和地上缭绕的云雾卷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司凤宽广的衣袍和发丝被山风吹得烈烈飞舞,他舒展开双臂,将头仰起,深深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任山风涤荡于肺腑之间,穿梭在衣袖之内,温柔的抚触肌肤,清凉舒爽。
敏言的毒应该已经解了吧?
等此间事了,他就带璇玑回离泽宫,向师傅禀明原委,然后便去少阳派求亲,求褚磊把璇玑嫁给他。
从今往后,山长水远,结伴同行。任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他唯守着她一人。
转过那道石壁,便能看到心爱的人。
司凤的嘴角高高扬起,眉梢眼角倾泻出的笑意,比头顶的天空更明朗清澈。
他步履轻盈,一只手搭在石壁上,笑着抬眼看过去。
石壁的那头,碧草盈盈。
绚丽的阳光下,两个璧人相对而立,那一身鲜艳的红衣,比血还要浓稠,还要刺目。
司凤的视线未及舒展,便被生生切断,嘴角的笑容仿佛被毒药侵蚀的曼陀罗花,一点点枯萎,直至死亡。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璇玑为何穿着一身鲜红的嫁衣?莫非是身体里的毒性没有清理干净,叫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无论他怎样的哄骗自己,视线尽头那一双红色人影,也不曾消失半分。
司凤的手指死死的抠在石壁上,用力的几乎要折断凹陷进去。
眼睛里仿佛被人撒进了一把冰渣,又疼又冷。视线慢慢就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红色,灰扑扑的好像蒙了一层雾。
昊辰的声音清晰入耳,一字字一句句,都化作了一把把的利刃。从耳膜钻进脑海,便连微微转动一下眼珠,都是肝肠寸断。
“……一拜天地。”
脑海中是幻境里身穿喜服的自己和璇玑,他们跪在锦垫之上,盈盈下拜,起身时她仰起头,鲜红的盖头下露出她一痕雪白的下巴。
“……二拜高堂。”
……他扶着她,他们面向空无一人的广场跪拜。起身时,她的脚下踩了个空。他赶紧伸手扶住,低眉浅笑:“笨蛋璇玑。”
“……夫妻对拜……”
……他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进寺庙里的新房,含吮着她的耳垂,温柔缱绻:“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送入洞房。”
司凤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似乎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着他的身体,啃咬着他的血肉。疼痛如有实质般渗透进脑海,甚至能清晰的听到牙齿咀嚼骨骼的“咔嚓”声。
原来成亲于她而言,是如此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幻境里,她笑盈盈的说“小凤凰,我愿意嫁给你。”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如此珍贵,足慰平生。为了她如花的娇魇,便是将命双手奉上,也心甘情愿。
现在才知道,他以为的此生最郑重的诺言,不过是她的一句随口儿戏。秘境里的一切,终究只是一场笑话,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的痴心错付。
璇玑,你既然心里没有我,又何苦撩拨我?既然撩拨我,让我动了情,动了心,又为何不肯珍惜我?
他转身,仿佛背后追着只张牙舞爪,要啃噬人的恶魔,只消慢上一步,就会尸骨无存。
“司凤,司凤你怎么了?”若玉迎上前,急忙搀扶住他。
司凤浑身都在剧烈的颤抖,面色惨白如雪,汗水已经将他的衣袍浸的透湿。在踏进山洞的那一刻,他就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接二连三的情伤,让司凤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情人咒终于发作了。
司凤只觉得有一只手在翻搅他的意识,尖锐的指甲狠厉的抓扯着每一丝纤维脉络,仿佛脑海里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那只手似乎想要强行将他的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去。一缕细细的血丝从耳朵,鼻子,眼睛和嘴角慢慢流下,灵魂剥离的痛苦,已经到了司凤能够忍受的极限!
他咬紧牙关,不肯让一丝痛楚的呻吟从齿缝间流泄出来。
疼痛一波比一波来的更加强烈。他疼得满地打滚,想要握住个什么东西来减轻这非人所能承受的折磨,手指却在攥住石壁一角时,陡得用力掰了下来。坚硬的石头在柔软的手掌里一点点化为齑粉掉落,和着一缕缕艳红,触目惊心。
怪不得,副宫主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情人咒发作,更让人生不如死。
“司凤,司凤!”
若玉的声音撕心裂肺,徒劳地为他输送着一股又一股灵力,想要减轻他的痛苦。
作为离泽宫宫主的首徒,司凤既不骄矜,也不清傲,平常对底下的弟子们都十分友善。只要有事情求到他的头上,能帮忙的他从来都不推脱,帮不了忙也会尽力想办法。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侠肝义胆的名士。
除了那些羡慕嫉妒他的小人,其余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若玉,带我走……”
司凤死死地掐着他的手腕,泪水一滴滴从眼角滚落:“带我离开这里……”
山洞外那一双红色的人影。深深地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让他痛苦到发狂,胸口窒息的几乎无法呼吸。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让璇玑看到他此时的模样。
是不想叫她担心,更是想要给自己留一份尊严。
话音才落,又是一口艳红刺目的鲜血喷溅而出。
“好,好……”
若玉慌乱的点头,弯腰抱起司凤,如一缕轻烟,奔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