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子肉
把子肉
刚落座,卫菱便借着与徐子烈说话的由头,将目光频频投向主位。
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
字字句句忽然就浮现在了她脑海。
她收回视线,看向左边的两位“徐公”。
确实!
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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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三肥两瘦五花肉横刀片作厚片,冷水下锅焯水,加醴酒、姜片去腥,煮出浮沫后捞出,用温水冲洗干净。
锅里放少许油,加麦芽糖小火慢炒至融化,变成琥珀色时,立刻倒入五花肉快速翻炒上色。加入葱姜蒜、八角、香叶炒香,再用酱清调味,翻炒均匀后倒入梅子酒没过肉,小火慢炖。
锅盖一合,卫菱懒洋洋地倚在椅子上,捏起一颗煮熟的鸡蛋,往灶台边沿轻轻一磕。
“咔。”
褐色的蛋壳裂开细纹,她慢条斯理地剥着,指尖沾了几片碎壳,露出里头莹润如玉的蛋白。
“哎哟!我的小祖宗!”
李嫂子风风火火地从屋里冲出来,一见卫菱竟在灶台前优哉游哉地剥鸡蛋,登时眉毛倒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擡手就往她脑门上一戳。
“婚服你不管!喜帖你也不管!还没过门呢,倒先摆起少女君的架子了!”
卫菱护着怀里那盆鸡蛋,缩着脖子躲开她的“魔爪”,拖长声调喊:“阿嫂~”
见李嫂子脸色比烧糊的锅底还黑,她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我不识字,喜帖我帮不上忙啊。”
李嫂子瞪她:“那婚服呢?婚服你总该……”
“阿嫂!”卫菱赶紧打断,一脸诚恳,“我这种出身乡野的村姑,哪比得上徐家高门大户的眼光?人家挑的,肯定比我强百倍!”
李嫂子一愣,转念一想,倒也是这个理。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眼珠子骨碌一转,大力挤开卫菱,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顺手抢过她剥了一半的鸡蛋,咬了一大口,含混不清地问:“做的什么?这么香!”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卫菱重写拿起一颗鸡蛋,慢条斯理地剥了起来。
徐家,家大业大的,瞧不上她这小小食肆的生意。
这几天,筹备大婚的喜帖,卫菱趁机歇业三天,重新调整一下食肆的招牌菜品。
一掌宽的大陶碗里,用饭勺将热气腾腾的豆饭压实。两块琥珀色的把子肉铺在上边,琥珀般的糖色在肉皮上凝出蜜光,肥膘层如半透的羊脂玉。碗侧倚着对半剖开的虎皮蛋,蛋白炸出金丝网纹,蛋黄蓬松。另有一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干跟它挨着,蜂窝状的孔洞里汲饱了肉汁,在碗边洇出深褐色的月牙痕。
筷子尖刚戳进肉皮,那颤巍巍的肥瘦分层便顺从地塌陷,扯开时拉出黏连的酱丝。
齿尖破开酥烂表层的刹那,甜咸交织的卤汁迸溅,肥肉裹挟着瘦肉,丝滑地顺着喉头滑落进腹中。
豆饭上浸透了把子肉的酱汁,寡淡的豆味被猪肉的酱香取代。
挟起配菜碟子上的一粒糖蒜,琥珀色的蒜瓣外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蒜皮。唇舌一抿,酸酸甜甜的酱汁便被挤压出来。这道汁水恰到好处地化解了蒜自身的辛辣,还掩盖住了把子肉的脂香,吊起食欲,让人想再与碗中油亮亮的肉再战三百回合。
“阿菱!”
徐子烈忽然将空碗往卫菱面前一递,碗底还黏着几粒酱色的饭粒。他眼睛亮晶晶的,“再来一碗。”
空气霎时一静。
几双筷子悬在半空,李嫂子瞪圆了眼,其余人更是面面相觑,活像见了太阳打西边出来。
“哦。”
卫菱顺手搁下自己的碗,接过他的,起身时裙角扫过条凳,带起一阵风。
厨房里传来木勺刮擦锅底的声响,没一会儿,她便端着碗回来,往徐子烈面前一搁。
满得尖起来的饭粒上,还多压了两块颤巍巍的把子肉。
徐子烈头也不擡,筷子已精准戳进肉里,油脂瞬间浸透米饭。卫菱则端起碗,心里拨起了算盘:
若一碗定十五钱,每日卖三十碗……
二人一个吃得专注,一个算得出神,全然没发觉桌上其他人早僵成了泥塑,连李嫂子筷头夹的腌蒜掉进酱碟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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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子烈和刘骁端坐在案前,执笔誊写喜帖。竹简上的文字早已与徐家商定妥当,如今只需按着既定格式一一填写。
整整三日,二人方才写完所有喜帖。写好的竹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两口缠枝纹的樟木箱中,箱内铺着红绸,每卷竹简都用丝带系好。
徐子烈刚吩咐影卫将箱子擡上马车,换好衣裳的卫菱便走了出来。
她今日穿了一袭鹅黄色罗裙,与发间的嫩黄小花簪相映生辉。
“上车吧。”
他伸手虚扶,待卫菱登上马车后,自己也跟着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