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番外五 重逢
九月初三,汀洲。
晌午时分,一艘大船缓缓靠岸,聂云汉与卓应闲站在甲板处,望着岸边那个小小的身影,唇角不由自主地挂起了微笑。
“阿爹!闲爹爹!”
还没等船停稳,游萧就一阵风似地借着助跑跳了上来,张开双臂搂住了两人的腰,兴奋地大喊:“萧儿想死你们了!”
小孩穿着锦缎的长袍,头发束成了发髻,做成年男子打扮,看起来像个小大人儿。
“四个月不见,长高了?”卓应闲疼爱地摸摸他的脑袋。
聂云汉则弹了他一个脑瓜崩,笑道:“方才那一跳很稳当,看来之前学的功夫也没放下。”
“那当然,萧儿谨记两位爹爹教诲,一刻也不敢懈怠。”游萧得意道,紧接着神情突然变得忧伤,“若是大竹竿能看见就好了,那几招还是他教我的。”
他与向羽书相处时日虽不多,但彼此间也已经产生了非常浓厚的情谊,得知对方死讯,着实难过了好些日子。
但游萧又是何等心思活络之人,他见聂云汉与卓应闲面色微沉,便又堆起笑脸,一手牵起一人,拖着他俩下船:“快跟我走吧,看看萧儿为爹爹们准备的家!”
他回头看着从舱室里陆续出来的左横秋等人,兴奋地与他们一一打招呼:“萧儿也已经给各位叔叔姐姐备好了厢房,欢迎大家来做客!”
这回到汀洲,聂云汉要跟卓应闲举办婚礼,是以赤蚺所有人加上凌青壁,也都跟着一起来了,过几日孔昙和云虚子也要陆续抵达。
但一听“家”这个字,聂云汉诧异地与卓应闲对视一眼,问游萧:“什么意思?你不还借住在孔大哥朋友家里吗?”
此时三人已经上了岸,跟着游萧来的几个家仆赶紧把大家的行囊接过来往马车上安置,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人,听到聂云汉的问话,笑着答道:“回老爷的话,小少爷此前借住在别处不假,七月初的时候他听说两位老爷无恙,便着手另寻住处,上个月中买下了一处山庄,已经洒扫干净,就等您二位回来呢!”
还没等聂云汉反应,旁边凌青壁先乐了:“嚯,聂老弟,你俩这摇身一变成‘老爷’了,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别说他不习惯,聂云汉和卓应闲也觉得别别扭扭,卓应闲冲管事道:“别叫我们‘老爷’,称……称‘公子’便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征求意见般地看了聂云汉一眼。
聂云汉伸手搭住他的肩膀,笑呵呵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位爹爹,这是咱们家的孙管事,家中大小事务都由他负责,有什么事尽管跟他吩咐就是。”游萧转而对孙管事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我阿爹,姓聂,这位是我闲爹爹,姓卓,两位都是咱们家的当家人。”
孙管事连忙俯身拱手:“在下孙彦,拜见两位公子。”
聂云汉一个行伍老粗,卓应闲一个江湖少侠,俩人都不太习惯这套,这还有凌青壁等人在旁边看着,各个脸上都是调侃的笑,搞得他们好不自在,赶紧别别扭扭地还了礼,接着游萧便叫孙管事一一安排大家上马车,一路往山庄赶去。
赤蚺这几个月的冒险没什么可跟孩子讲的,于是这回家的一路上,聂云汉与卓应闲听的都是游萧这几个月的琐事。
先是得知苗笙情况一切稳定,在冰棺里睡得非常安稳,这次就等着戴雁声再去帮他诊治一番,免得有什么旁人发现不了的隐患。
再就是游萧的壮举,这部分小孩没怎么说,由孙管事代为讲述。
游萧初到汀洲的时候是五月下旬,一直借住在孔昙的朋友家中,人生地不熟,他也表现得非常乖巧,再加上他本来长得就可爱,嘴也甜,简直人见人爱,所以孔昙那朋友一直对他很好。
但这小孩并没有闲着,除了日常照顾苗笙之外,经常叫人陪他去府城里闲逛,看起来是小孩心性,对什么都好奇,实际上是为了观察这城里的情况,好为将来打算。
汀洲是个岛,岛上多山,四周环海,此处民生以渔业捕捞为主,还盛产海盐,商业运输十分发达,因此岛上外来人不少,很多都是来做生意的,这一点跟五陵渡十分相似,但又不像五陵渡那么鱼龙混杂,相对而言还算民风淳朴。
正因为民风太过淳朴,岛民们并没有留意到商机,城内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有的都是些小破店,看着跟黑店似的,更别提酒肆赌坊、声色犬马之地――其实该有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质素实在太次,跟五陵渡相差太远,实在入不了游小少爷的眼。
但这就是他出手的好机会。
听到这儿,卓应闲有点担心,开口道:“萧儿,不许开赌坊,更不能开那些什么妓院南风馆。”
“那是当然。”游萧得意道,“有正经营生做,谁还要去做下九流的生意。我其实是想在此处开一家大一些的商铺,商铺后头连着客栈,修得气派一些,做成汀洲的商贾必到之处,到时候此地也必然会成为汀洲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在江湖上,消息才是最值钱的东西,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武林纷争,甚至官府办差,说不定都需要来求我们。”
卓应闲:“……”
这孩子脑子里成天介都在想什么?转得倒是挺快,怎么听起来还是不太正经?
他看向聂云汉,对方也是十分茫然,满脸写着“别问我,除了打仗我什么都不懂”。
卓应闲哽了又哽,正要张口,便听游萧主动道:“两位爹爹,别担心,消息买卖也是合法生意,各凭本事罢了,萧儿心中有分寸,绝不会做杀人越货的勾当。对了阿爹,不知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他管聂云汉叫做“阿爹”,卓应闲叫做“闲爹爹”,一起喊的时候就是“两位爹爹”,指向分明。
聂云汉之前跟卓应闲说做什么裁缝厨子的都是玩笑话,刀头舔血的时候哪顾得上想将来,现在被游萧这么一问,正经有点心虚,转头又撞上卓应闲看过来的眼睛,更加心虚了。
“啊,这个……”当爹的不能让儿子给问住,聂云汉清了清嗓子,反问道,“你有何建议,说来听听看。”
游萧也不客气,侃侃而谈:“两位爹爹都擅长功夫,可以开武馆,教练壮丁,也可以开镖局,替人走镖。但我觉得镖局之事有些危险,在成气候之前又免不了离乡背井,或许还会沾染江湖恩怨,还是开武馆的好。”
卓应闲看看聂云汉:“武馆是个好主意,咱不入江湖,不收徒弟,只做教头。”
“对,我也这么看。汀洲外来客商多,壮丁的需求量大,不管是替人运货还是做护卫,亦或者有人想去官府做衙役,都想学些拳脚功夫傍身。阿爹的刀法和拳脚最为实用,父亲的剑法飘逸使出来最有面子,肯定不愁招学徒。”游萧说得头头是道,“回头我还想问问,左伯伯愿不愿意传授易容的本事――”
聂云汉打断道:“你可别问了,他肯定不愿意广收徒弟。”
“不用广收,收我一个就成。”游萧笑得天真无邪,话语却又深思熟虑,“这种手艺,会得人越少越值钱,我才没那么傻。”
聂云汉和卓应闲再度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在想,这娃将来不好管呐!
“其实我还是想先把商铺客栈开起来,地方我都选好了,汀州府城的城南偏中有一块烂地,荒在那里无人打理,价钱很低,要拿下来应该不成问题。”游萧若有所思道,“旁边还有一个茶楼,经营不善十分破败,我也想一并收下来翻新――舅舅之前最想开的,就是茶楼,我要把这茶楼开得红红火火,等他醒来看见,必定开心。”
听到这话,两位方才还因为教养问题而焦虑的老父亲顿时老怀安慰。
这娃有人情味儿,坏不到哪儿去!
“成,你也别想三想四的,咱就先把茶楼开起来再说。但是你俩爹都没什么钱,回去咱算算够不够盘下那个茶楼的。”提起钱,聂云汉有点脑仁疼。
以前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跟人拼命,从不曾为挣钱发过愁,现在正经要过日子了,确实得想想该怎么赚钱养家。
一不留神,突然就过上了“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