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怜惜
陆茂松不意齐昭南如此大胆,捂着发疼的胸口,人踉跄了几步,刚想着怎么把这件事闹到御前,让齐昭南吃个大瓜落,便听齐昭南的声音凉凉的;
“‘九衡’这个名字陆大人还记得吧?真以为放一把火从此便能毁尸灭迹,高枕无忧了?若是让我们多疑的陛下知道,大人曾经还暗自助那齐王问鼎,不知该做何感想?”
陆茂松的脸色唰的变了,一时思量着齐昭南手中究竟有多少证据,这些证据份量几何,是能让他罢官还是丢命?脸色变了几遍,终究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小侯爷莫欺人太甚,要说那个时候,谁又能落得个干净?别到了最后,将忠勇侯府也牵连进去。”
齐昭南看着他铁青的脸色,乖张一笑:
“忠勇候府,你以为我在意?陆大人今日莫不是冷糊涂了?”
他一说完,却突然转了脸色,变得凌厉起来,冲挡在他身前的家丁们怒喝:
“还不给爷让开。”
家丁们纷纷去看陆茂松的脸色,陆茂松只得一挥手,家丁们便纷纷散开,给齐昭南让出了一条道。
齐昭南上前走了几步,到了陆茂松跟前儿,低声道:
“我这儿倒是也有事要同陆大人清算清算,您便好好等着吧。”
他说完,也不去看陆茂松的脸色,抱着怀中的人大步往岁宴轩而去。
***
齐昭南将人放在床上没一会儿,府上的老大夫便匆匆赶过来。那老大夫一边看着脉,一边眉头皱成一团,却迟迟不说定论,看得坐在一旁的齐昭南心头火起。
大夫也受不住他这凶神恶煞的模样,整了几遍确认之后,才朝齐昭南回禀:
“三小姐这些日子身子空虚匮乏,气血两亏。却又悲痛过度,心火旺盛,这才高烧晕厥了过去。只是烧得这般厉害,老夫开几帖药下去,能不能挺过去,便要看姑娘的造化了。”
齐昭南按着突突的额角,一颗心悬到半空里,只觉着老大夫说了一通废话。
可想想如今太医还没有到,只能暗自忍下,让那老大夫开方煎药去了。
药就要熬好的时候,宿安带着宫内的杜太医匆匆赶来。
在把过脉后,说辞大抵与那老大夫一致。
将老大夫开的药方拿在手中斟酌了一会儿,又增减了几味药材,同煎药的下人说下次按这个药方去煎服、交代一番后,又朝木香嘱咐道:
“她夜里离不得人,隔两个时辰便用温酒擦拭身体。窗要紧闭,不能见风受凉。老夫今夜留在偏房,一有异状,立刻派人来叫我。”
木香连连应是。
齐昭南见他竟要留下来,知道情况不好,不禁蹙起了眉头,详细问JSG询。
太医叹了口气:
“姑娘此项乃是急怒攻心,大悲又大怒,这才病倒,又在冰天雪地里冻了那么久。能熬过这一关,只看姑娘自己了。心病还是心药医,若这姑娘自己不想醒来,老夫也没有办法。”
***
太医退下之后,木香和石青两人轮流守着。齐昭南除去却陆令晚擦身的时候,也都守在床畔。
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人此刻正昏睡着,却似睡得很不安稳似的,那秀气的眉毛拢成一团,平日里温软的唇瓣也因高温而起了一层皮来,十分憔悴。
忽的目光在她高肿的双颊上踟蹰,他的呼吸陡然发起了紧,眼前又浮现了她跪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朝他哭喊:
“齐昭南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我求求你,你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你把我娘还给我啊,我给你磕头认错,我任你发落。把我娘还给我啊,好不好啊?你把我娘还给我好不好啊?好不好?”
如他所愿,她终于跪在他面前,像他服了软认了错。可是那一刻,他一丝欢喜也无,有的却只有无尽的悔恨与心疼。
恨自己对她一逼再逼,更恨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心疼她的绝望,心疼她明明撑了那么久,却最终还是因为和母亲的错失,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眼前是她发了疯似的掌掴自己的模样,齐昭南忽然躁郁的拿双手搓弄着脸。
忽然间,他猛地一扬手,朝自己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他这些日子以来究竟都做了些什么禽兽之事。
这一巴掌让木香惊了一惊,却终究垂下眼来,并不敢多说什么。
齐昭南让人取来了伤药,小心的抹在指腹上,往她高肿的脸颊上轻柔的涂抹开来。待一切做完他收回手,怔怔地望着床上的人,有些出神地喃喃自语:
“阿晚,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受苦了。只是,你大概要恨我一辈子的。”
他苦笑,隔着厚实的棉被去握她压在被下的手。
***
前半夜状况还好一些,到了后半夜里,陆令晚忽然开始浑身打着摆子,嘴里不断嚷着胡话:
“娘你慢些,你等等我,等等囡囡啊。”
齐昭南见她浑身抖的厉害,忙让木香将太医找来,他则俯下身轻轻地摇晃着她,试图将她从噩梦中唤醒。
陆令晚却猛地睁开眼,她“哇”的一声俯下身来,将原本吃下的汤药全都吐到了地上,嘴里苦意让她清醒了一分。
抬起脸来却恰见齐昭南一张焦急的脸,真是恨极了他。
她的娘走了,她如今也只能在梦里见她一见,可眼前这个人连这样的梦境都要生生掐断。偏生她一睁眼,更要对着这一张让令她厌恶至极的脸。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下来,滴到锦被上,层层晕染开。
陆令晚红着眼看向齐昭南的目光,像是要生生剜出个洞来,干瘪的嘴唇一张一合,她的喉咙早已沙哑的发不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