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那遥远的地方
借着出门解手的机会,葛秀夫把傅燕云叫出了包厢。
在车厢尽头的无人处,他埋怨傅燕云:“老弟,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平时损起我来,你那张嘴不是很伶俐吗?怎么到了紧要关头就傻了?那个灰眼睛,不管它到底是个什么吧,反正显然是没什么脑子,对于这样的货色,你就得捧着它、哄着它,万一哄好了,也许都能直接把它哄走。你和它较什么真呢?万一你把它说翻脸了,他一个雷劈死你,那我――我也没办法,是吧?”
傅燕云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可我――”
“我知道,你是关心则乱。你要是非乱不可的话呢,那就请你把嘴管好,自己憋在心里乱,别总让我给你打圆场。好不好?我的肩膀疼得很厉害,你摸摸我的头,头也在发烧,我不是铜皮铁骨,我现在也很难受,你就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
傅燕云点了点头:“好。”
“好”字说完没过两秒钟,他又开了口:“你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我都无需看它,只要一听见它用西凉的声音胡说八道,就――就――”
“我理解,理解,我也感觉非常的怪,但是要忍。”
傅燕云一时无言,单是站着,片刻之后才道:“虽然我们这一次全是受了你的连累,但还是谢谢你现在能够陪着我。”
葛秀夫一笑:“那如果火车一到站我就跑了呢?”
“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如果西凉有了三长两短,你知道我会做什么。”
葛秀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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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燕云把葛秀夫的话听了进去。
回到包厢之后,他见灰眼睛还在那么一半床上一半床下的躺着,上半身躲在上铺床板的阴影中,两条长腿翘着二郎腿,则是快要翘到对面的下铺上。
他站在床边,先是想西凉从来不会躺得这样无形无状,他塑造不出这么“野”的一个弟弟。随即又想如果一切都滑向了深渊的话,如果弟弟当真回不来了的话,那么自己又当如何?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他也就只能抓住这个灰眼睛,灰眼睛至少有着弟弟的面目、声音、身体,至少还能供他回忆、重温、纪念、缅怀。
这时,灰眼睛一边看着他,一边缓缓的收回双腿,翻身蜷缩到了床上。
傅燕云没说什么,坐回了窗前,葛秀夫随后进了来,也躺回了先前那张下铺。
包厢里静了片刻,傅燕云忽然又开了口:“你干什么?”
床上的灰眼睛抬起头:“我看看我。”
“要看等到没人的时候再看!”
灰眼睛莫名其妙:“我看我自己,又没有看你。”
“看自己也不行。要做人就得守人类的规矩。”
灰眼睛倒是听劝,低头把裤子提了上去,然后背对着众人,躺着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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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傅西凉变成了灰眼睛,傅燕云介于要疯未疯之间。
葛秀夫承受着枪伤之痛,面对着这么两位旅伴,并且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逃过了追杀,所以也没有兴致再去餐车大吃二喝。
他让强去餐车买回了面包香肠汽水,尽数放在窗前桌子上,然后自己在傅燕云对面坐了下来:“吃吧。”
傅燕云转过脸去:“弟――你――来吃晚饭。”
床上的灰眼睛依旧蜷缩侧卧着,不言不动。
傅燕云走过去看了看,发现他闭着眼睛,竟像是睡了。
他这么一睡,就从灰眼睛又变回了傅西凉。傅燕云以手撑床,先是低头定定的看着他,看了片刻,俯身下去,和他贴了贴脸。
然后直起身,他长出了一口气。葛秀夫盯着他看,就见他转身望了过来:“你的烟在哪里?”
葛秀夫对着自己那张下铺一抬下颏:“自己找。”
傅燕云从枕边找到了一只赛银烟盒和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住了,他拿起打火机,摁出了一朵小火苗,低头将烟吸燃。
随即他开门走了出去。
葛秀夫摇摇头,认为傅燕云这个人太脆弱。事在人为,人自己先不行了,还怎么能够做事?
打开一瓶汽水,再将一根香肠夹进面包里,他一口咬下去,同时就听床上有了动静。一边咀嚼一边望过去,他就见灰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双脚踩在地上,他直视着前方,仿佛是有些懵。抬手摸了摸短发,他顺势用手指将几缕乱发理了理,紧接着低下头,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了那副眼镜。
打开眼镜腿,他将眼镜戴上,抬头望向了葛秀夫。
保持着这个坐姿,他歪了歪头,很仔细的看了看葛秀夫,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摘下了他那已经滑落到了鼻梁中段的墨镜。
这回微微弯了腰,他直视了对方那双眼睛:“葛社长。”
葛秀夫咽下了一口面包:“你……西凉?”
他将墨镜腿折叠了,放到桌角:“是我。”
然后他移动目光,发现了葛秀夫左肩的血迹:“你伤得重不重?”
葛秀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回来了?现在是你?”
傅西凉点点头,又问:“你伤得重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