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广告引来的不速之客
下午,福尔摩斯出去听音乐会了,我躺在沙发上,想休息两个小时。奔走了一上午,我的身体有些扛不住了,感觉非常疲劳。不料却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由于上午发生了太多事,让我的思绪纷繁杂乱,心情也有些激动,脑子里满是各种疑惑和猜想,尤其是死者那怪模怪样、猿猴一般的脸,总在我脑中挥之不去。我深觉这张脸丑恶至极,甚至有些感激将这张脸的主人从这个世界抹去的罪犯。除此之外,我对罪犯没什么其他感觉。相由心生,倘若一个人的外貌真能说明他的罪恶的话,那他一定长得非常像易瑙克·德雷伯。不过,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应该公平对待这二人。毕竟从法律上讲,无论受害人如何罪孽深重,都不能因此减轻加害人的罪行。
据福尔摩斯推测,受害人是中毒而死。我想起他曾经闻过受害人的嘴唇,他一定是从中获得了什么线索,才会有此推断。想来想去,我越发觉得,这个推断并不寻常。尸体上没有伤痕,也没有窒息而死的迹象,死因若不是毒杀,还能是什么呢?不过,这样一来,地板上的多处血迹又不好解释了。屋内既没有凶器让死者伤到对方,又没有打斗的痕迹,那血迹是怎么来的呢?这些疑问一日找不到答案,我和福尔摩斯就一日得不到安宁,都别想睡个好觉了。看福尔摩斯一副冷静自信的样子,虽然我一时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想他心中必然对一切早有定论。
这天很晚的时候福尔摩斯才回来。晚饭早已准备好了,就摆在桌上。我想,如果他只是听音乐会,一定不会回来这么晚。
福尔摩斯坐下来,说道:“我今天听了一场绝妙的音乐会。你听说过达尔文关于音乐的看法吗?在他看来,人类早在能说话以前就有了创作和欣赏音乐的能力。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常会受到音乐的感染和熏陶,这种感染和熏陶有时真的非常不可思议。可能在我们内心深处,仍然留着一些世界混沌之初的模糊记忆。”
“这种看法好像有些宽泛。”我说。
“一个人要想谈论大自然,他的思维难道不应该像大自然一般广阔吗?你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反常啊。”福尔摩斯说,“是不是劳瑞斯顿花园街的案子弄得你寝食难安、心不在焉?”
“是的。”我老实回答道,“我原本以为,经历过阿富汗战争,我的意志已经磨炼得足够坚强了。迈旺德一战,我目睹自己的战友们在枪林弹雨中血肉模糊的样子,都不曾感到害怕,现在却觉得心神不宁。”
福尔摩斯说:“可以理解。此案确实有些扑朔迷离,常人没法不去胡思乱想。但恐惧常常是想象的产物,没有想象就没有恐惧。对了,你看了晚报没有?”
“还没有。”
“晚报上将这个案子的细节介绍得很清楚,只是没有提到抬尸体时掉落的那枚女式婚戒。不过,不提更好,我另有打算。”
“为什么这么说?”
福尔摩斯一边将晚报递给我,一边指着一个栏目说:“你看这里,这则广告。上午案子发生后,我就马上请各大报纸登载了这则广告。”
顺着他的手所指的地方,我看到“失物招领”一栏,头一则广告的内容是:“今早在布瑞克斯顿路与白鹿酒馆以及荷兰树林交界处捡到一枚金质婚戒,请失主在今晚八点到九点间至贝克街221号b找华生医生认领。”
“还请见谅,我不经你同意便在广告上用了你的名字。”福尔摩斯说,“主要是用我的名字的话,那些个三流侦探便会察觉我的意图,势必会从旁横插一脚了。”
我回答说:“这个倒无妨。但重点是我没有戒指啊,就算有人来领,我拿什么给人家呢?”
“戒指是有的。”福尔摩斯递给我一枚戒指说,“喏,和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我问:“你是不是已经料到有谁会来取这枚戒指?”
“嗯,就是那个穿棕色外套和方头靴子的人,就算他不亲自来,也会派一个同伙来的。”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吗?”
“不会。”福尔摩斯说,“如果我料得没错——我有很多依据可以证明我料得没错——此人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寻回这枚戒指,不论是否身陷险境。这枚戒指很可能是在他弯腰查看德雷伯的尸体时不慎掉落的,他本人当时没有发现。等他离开空屋之后,才知道戒指不见了,于是他赶忙回去寻找。可当他来到门口时,却发现已经有警察了。他想,一定是由于自己刚才一时粗心,忘了熄灭蜡烛,被警察看出了异常。他又想,如果这时候有人出现在附近,一定会被怀疑,于是只得装成一个醉鬼,一团烂泥似的倚在门口的栏杆上。华生,这时候你不妨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一个人丢了东西,一定会重新将丢失的过程仔细思索一遍,然后发现,戒指也有可能是在自己匆忙逃离时掉在路上了。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肯定会极力翻阅晚报,想看看有没有人捡到,登载一两则失物招领什么的。他一旦看到我发的这个广告,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怀疑是陷阱呢?他认为,寻找戒指和谋杀案之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等着吧,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能看到他了,他一定会来的。”
“如果他真的来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应对?”我问。
“没事,让我来对付他。对了,你有武器吗?”
“只有一把旧式的军用左轮手枪,还有一些子弹。”
“我建议你还是把它擦干净了,装上子弹。来者定是个亡命之徒,虽然我能乘其不备抓住他,但就当以防万一吧,你准备一下。”
我依照福尔摩斯的话,回到卧室做准备。不一会儿,我拿着手枪出来了,却见福尔摩斯正怡然自得地拨弄着他心爱的小提琴。餐桌早已收拾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