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林栖放下画笔,从画架前站起身,准备离开。她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门口那个,如同阴影般存在的男人。
就在她即将与他擦肩而过,走出门口的那一瞬间,沈砚动了。
他没有碰她,只是擡起手臂,手掌“砰”地一声撑在了她身侧的门框上,干脆利落地截断了她所有的去路。
林栖被迫停下脚步,被困在他与门框之间这片狭小的、充满他气息的领地里。即使她依旧别着脸,不肯看他,但她僵硬的背脊和陡然绷紧的身体,已经泄露了她的紧张。
沈砚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让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钻进她的耳朵里。
“我允许你走了吗?”
他的问题,她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他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重新落在那幅她还未完成的画上。画面色彩明亮,构图舒展,充满了对外界的向往。
“画得不错。”他用一种鉴赏的口吻,不带情绪地评价道,“山,花园,天空……”
他顿了顿,语气里染上了一丝冰冷的嘲弄。
“……所有你亲眼所见,却永远无法触碰的东西。”
他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剖开了她借由绘画所编织的、短暂的平静,将血淋淋的现实再次摆在她面前。
林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因为他的话而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这让他很满意。
他收回撑在门框上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重新为她让开了通路。
但他的下一个命令,却比他手臂的禁锢更让她无法挣脱。
“回去,”他的目光从画板移回到她那倔强而紧绷的侧脸上,“继续画。”
“画到我满意为止。”
林栖闭了闭眼睛,将那股即将要喷涌而出的屈辱和愤怒,狠狠地压了下去。她沉默地,转过身,重新走回了画架前。
她拿起了画笔。
但,她不是在继续刚才的创作。
她蘸取了调色盘上,最浓重、最不祥的纯黑颜料。然后,在沈砚那变得愈发幽深的注视下,她一笔,又一笔,坚定而缓慢地,将那片刚刚还充满生机的山脉、天空、花朵,全部覆盖。
画布上明亮的色彩被黑色无情吞噬,就像希望被绝望淹没。
这不是在画画,这是一种沉默的、歇斯底里的反抗。她在用他给的画笔,毁掉他“恩赐”给她的一切。
空气里的气氛,一寸寸降至冰点。
“啪!”
在沈砚耐心彻底告罄的那一刻,他大步上前,从她身后抓住了她握笔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闷哼一声,画笔脱手掉落在地。
一滴浓稠的黑色颜料,从笔尖溅出,砸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像一滴黑色的血。
他将她的手臂反剪到身后,将她整个人压在还未干透的、一片漆黑的画布上。她挣扎着,但男女之间悬殊的力量让她动弹不得。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嘴唇凑到她的耳边,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忤逆后的、森然的怒意。
“谁给你的胆子?”
“用我给你准备的东西,来对我宣泄你的不满?”
他空着的那只手,指尖沾染上她画板上湿润的黑色颜料,然后,缓缓地、带着惩罚意味地,涂在了她苍白的侧脸上,留下了一道屈辱的、冰凉的黑色印记。
“这就是你的反抗?毁掉一幅画?”他发出一声满是轻蔑的冷笑,“幼稚得可笑。”
他抓着她的手臂,将她从画板前粗暴地拖开,拉着她往外走。
“看来,给你画室和自由,是个错误的决定。”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既然你这么喜欢黑色,这么喜欢这种被黑暗吞噬的感觉……”
他拉着她,路过所有明亮的厅堂,穿过长长的走廊,停在一扇位于别墅最深处、最不起眼的门前。
“那么从现在开始,在你学会什么叫‘真正的顺从’之前,你的世界里,就只配剩下这个颜色。”
他打开门,将她毫不留情地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窗户的房间,只有一盏昏暗的顶灯。在她身后,沉重的房门“砰”地一声关上,世界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与死寂。
时间,在这个没有光、没有声音的房间里失去了意义。
林栖不知道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还是更久。她一个人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哭泣,不知道哭了多久,也许一整夜,也许一天一夜。哭泣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绝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精神的痛苦,她蜷缩在地板上,沉入了疲惫的睡眠。
不知过了多久。
“咔哒。”
那声沉重的门锁转动的声音,是这个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一道光线劈开了浓郁的黑暗,像一把锋利的刀,刺得她即便在睡梦中也觉得不适。
沈砚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将光线切割,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审判者,俯视着他一手制造出的炼狱。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她。
她睡得很不安稳,即使失去了意识,身体也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脸上早已干涸的泪痕和他亲手画下的那道黑色颜料混合在一起,看起来狼狈又脆弱,像一只被暴雨打湿了翅膀的蝴蝶。
他没有说话,迈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