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爱。
当那个他花了天价请来的、白发苍苍的老人,从他那据说能洞悉一切的嘴里,缓缓地吐出这个他平生最不屑也最厌恶的词汇时。
沈砚笑了。
那是一种,充满了轻蔑、荒谬、和极致的、冰冷的嘲弄的笑。
他站起身,走到了书桌前,签下了一张足以让这位“权威”安享晚年的支票,放在了老人的面前。
“这是你的诊金,”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以及,买你永远闭嘴的封口费。”
“你可以走了。”
他把老人和他那份可笑的“药方”,一同送出了这栋房子。
然后,他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只属于他和她的、绝对的、安静的二人世界。
爱?多么可笑。多么廉价。多么充满了虚伪和自我感动的、属于庸人的词汇。
他,沈砚,从来只相信最绝对的力量和最纯粹的占有。他怎么可能会用那种连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东西,去“感化”她。
他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直到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不再那么刺眼,他才终于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找到了她。
她就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客厅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腿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捧着一本书。
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带着一丝深秋的凉意。
他看着她那副安之若素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宁静的侧脸。他看着她那只没有戴着他送的任何珠宝的、干净的、正轻轻翻动着书页的、苍白的手。
那个老人的话,像一句最恶毒的诅咒,不受控制地,又重新回响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鬼使神差地走上了二楼,走进了他们的卧室。
他从衣帽间的抽屉里,拿出了一条他之前在米兰随手买下的、用最顶级的克什米尔羊绒织成的、柔软的、温暖的、米白色的围巾。
然后,他走下楼,走到了她的身后。
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书,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
他,这个从来只懂得如何用枷锁和镣铐去束缚她的男人,第一次伸出手,将一条不带任何禁锢意味的、柔软的、温暖的东西,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笨拙,甚至有些僵硬。
她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一丝暖意的触碰,而身体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
她缓缓地回过头,看向了他。
她那双平静的、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他完全能够看懂的、毫不掩饰的……
……困惑。
他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只是,在他们那同样充满了困惑的对视中,像一个做错了事的、笨拙的、可笑的傻瓜一样,狼狈地移开了他的视线。
然后,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回了书房。
“砰——”
他重重地关上了那扇他用来隔绝世界的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心慌意乱。
爱?温柔?关心?
这都是些什么可笑的、无用的、只会让他显得像个傻瓜一样的东西!
他烦躁地打开了监控屏幕。他需要看到她,需要通过确认她这个“所有物”的存在,来重新确认他自己这个“主人”的身份。
屏幕上,她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她缓缓地回过头,重新将目光落回到了手中的书页上。
她似乎准备将他和他刚才那个荒谬的举动,一同当成一个不值一提的插曲,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抹去。
但,就在这时……
他看到,她缓缓地擡起了手。
她没有将那条他刚刚才为她披上的、柔软的围巾扯下来扔在地上。
她只是用她的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那片温暖的、米白色的羊绒。然后,她将它向里拉了拉,让它更紧地贴合了她的肩膀。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不带任何感情。那不是一个因为感到了温暖而产生的、依赖的姿态。那更像是一个最严谨的、最冷静的科学家,在研究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新奇的、无法被定义的标本。
然后,她就那样披着它,继续安静地读她的书。
而沈砚……
他就这样看着屏幕上,她那副平静的、专注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他感觉,他自己,和他刚刚才鼓起了全部勇气的、那份笨拙的、可笑的“示好”,都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砚以为,他那份笨拙的、可笑的“示好”,会是那天他们之间最后的、也是最荒谬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