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在他那份最彻底的、最狼狈的、毫无保留的恐惧面前，林栖缓缓地笑了。

然后，她向他伸出了她的手，像一个即将要引领着自己那迷途的、终于找到了信仰的信徒走向神国的、慈悲的女神。

“别怕。”

“来，我们一起跳下去吧。”

沈砚看着她，看着她那只向他伸出的、冰凉的、纤细的手。他看着她那双因为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解脱的、甚至可以说是“快乐”的眼睛。

然后，他感觉到了。他感觉到他那颗从她跳楼之后就一直被恐惧和不安死死攥住的心脏，在这一刻，突然就松开了。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不安，所有的那些关于“以后怎么办”的、可笑的、庸人自扰的问题……

……都在她这个最终的、也是最完美的邀请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

……这才是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结局。

他笑了。

那是一个他这一生中从未有过的、不带任何伪装和算计的、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微笑。一个彻底认输的、心满意足的、败者的微笑。

他伸出手，握住了她。

“好。”

他的声音是他自己都从未听过的、平静的、温柔的、充满了释然的语气。

他牵着她的手，与她并肩，一同走到了那块被海风吹得无比光滑的、黑色的、悬崖的最边缘。

他们的脚下是万丈深渊，是那片正在永恒地咆哮、翻涌、等待着将他们彻底吞噬的、黑色的深海。

他们转过头，看着彼此。在对方那双倒映着自己的、平静的、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们都找到了自己最终的归宿。

“我终于知道，”他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为你建造这座房子的意义了。”

“它不是牢笼，也不是坟墓。”

“它只是我们去往下一个世界之前，最后的、唯一的……”

“……教堂。”

说完，他握紧了她的手。

她也握紧了他。

然后，他们一同面向着那片壮丽的、自由的、永恒的深渊，……

他的脚已经踏入了那片虚无的深渊。他的身体已经向着那片永恒的、自由的黑暗倾斜。他的灵魂已经准备好了与她一同回归那最终的、绝对的平静。

然后……

他感觉到了。

他感觉到她那只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猛地爆发出了一股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充满了求生欲的、强大的力量！

她把他从那条死亡的边界线上，狠狠地拽了回来！

他的身体因为那股巨大的、反向的拉力而失去了平衡，狼狈地向后踉跄了几步。而她也因为这股惯性而撞进了他那因为错愕而早已空门大开的怀里。

“沈砚。”

她看着他，然后将她的脸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胸膛，就好像一个在外面漂泊了很久很久的、终于回到了自己港湾的、疲惫的旅人。

“我们回去吧。”

她的声音很轻，很闷，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的、疲惫的沙哑。

沈砚就那样僵硬地站着，任由海风将他们两人紧紧地吹在一起。

他的大脑是一片比刚才面对死亡时还要更加空白的……空白。

发生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正趴在他怀里，将他的衬衫抓得紧紧的她。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而温热。他能感觉到她这个他以为已经变成了神明的、冰冷的“作品”……

……原来也还是一个会害怕，会疲惫，会想要活下去的……

……活人。

他缓缓地擡起了他那早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安放的手。

他将她那因为刚刚的拉扯而显得有些散乱的头发轻轻地拨到了耳后。然后，他用他这一生中最轻也最笨拙的力道，将她缓缓地抱紧。

“……好。”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一块被海浪彻底浸透了的浮木。

“我们，回家。”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从那片死亡的边缘一步一步地走了回来。狂风依旧在他们的耳边呼啸，像无数不甘的、失败的怨灵在为他们这场最终没有如它们所愿的献祭而发出愤怒的咆哮。

而他只是将她更紧地护在了他的怀里，用他这具早就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所有来自外界的寒冷。

他们走到了那扇黑色的、冰冷的、通往他们这个二人世界的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