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番外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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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郊区某个偏僻的墓园，一个男人正弯腰清扫着因祭奠残留下来的垃圾，他是这所墓园的管理人员，这里人迹罕至，除了年初和清明，平日里很少会有人来，工作人员只有他一个，全年365天，早班是他，晚班也是他，他就住在这里。
男人个子很高，很瘦，一双眼睛深深凹陷下去，双颊也往里凹着，穿着件很旧的黑色夹克，一条牛仔裤已经洗得发白，细看能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收拾得很干净，忽略掉他瘦得有些过分的面庞，一头短发也很整洁，整体看起来竟也不觉得}人。
他慢悠悠地在墓地里转着，等都打扫完了，才回到不远处的管理员宿舍，没过一会他端着一碗饭又来到墓地，在其中一块位置不太好的墓碑前坐下，他伸手去碰了碰墓碑，说了句“该吃饭了。”
男人声音沙哑，像是太久没有说话，发音都有些不真切，很明显，他和以往过去的每一天都一样，没有人会回应他，他只好端着碗一口一口吃着，太阳已经西下，这是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时刻，这座墓园建在山上，只要是晴天，这个时候他都能看到最美的夕阳。
躺在地下的这个人最喜欢看夕阳了，他也是选在夕阳照进窗边的时候离开的。
说起来，小时候他们也经常结伴一起在老家的山上看夕阳，山里空气好，晴天就是万里无云，夕阳落下的时候，仿佛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发着并不刺眼的光芒，将整个天空和整座山都映红了。
“鸣希，我觉得再没有比我们这里更美的地方了。”少年环视了他们目光所及之处，群山巍峨，无论春夏秋冬，每一个季节山中都是绿色，甚至是大雪纷飞的冬日，山里也有花儿开着，和喜欢的少年在一起，下地务农，或者上山牧牛，没有一样是不自在的，夏天他们能在那条不知发源地是哪里的长河里嬉水玩闹，冬日能看雪，无忧无虑。
夕阳的余晖打在他们的脸上，稚嫩却幸福，一切要是都没有改变就好了。
男人伸手抚摸着墓碑上笑容清澈的少年，这是20年前他们一起去照相馆拍的，少年仿佛在对他说“今天的夕阳也很美，我很开心。”
“小清，明天再来陪你。”男人拿起放在手边的碗，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伸手在口袋里摸了几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他重新走到墓碑前，蹲下身将一朵很小的野雏菊放在墓碑上“我好久没看到这个花了，以前在山里遍地都是，今天我下山去了一趟，没想到在半山腰见着一小片，就摘了一朵回来，小清，送给你，希望你永远快乐。”
照片里的人还是笑得很温暖，仿佛是在回应他，男人也跟着笑了，夕阳的余晖笼罩下来，整个墓园都染上了一层金黄。
靳楚和秦沐风刚从H国回来，同行的还有许川河和苏临风，就在两天前，他们四人结伴去H国领了结婚证，蜜月旅行自然是要分开的，两人决定先将这个消息分享给亲人朋友，他们先去了一趟关城又去了一趟响水县，才回到云城。
秦沐风将自己结婚的消息告知了秦佑，对方没多说什么，他原本也没想着能得到秦佑的祝福，这么多年，他们早就已经形如陌生人，靳楚也将结婚的消息告知了程娅，她没特别大的反应，像是她之前说的那般，带秦沐风回去也可以。
在一场诡异又尴尬的气氛下，秦佑和程娅赵俊扬第一次正式以家长的身份碰了面，约在了赵氏旗下某饭店，秦沐风和靳楚正式迈入婚姻生活。
饭后，赵俊扬给了靳楚一个地址，说是靳鸣希在那里，赵俊扬说或许今天这样的日子也该让他知道，靳楚看了看秦沐风，又看了一眼正和秦沐风说话的秦佑，心里有了决定，或许他确实可以见见靳鸣希。
日子正值初夏，秦沐风和靳楚一早驱车去了郊区，地址显示是一个墓园，两人开了差不多三小时才到地方，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冷清的山，不过并不荒芜，整座山都绿意盎然，还有一些野花顽强生长着。
上山的路不算远，石阶因为少有人走已经有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从缝隙探出头来，两人走了一段路才算到了地方，很难想象，这么生机勃勃的一座山上，竟然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生与死，在这里显得格外的和谐，死亡未必不是新的开始。
此刻管理员的小屋门微微开着，整座山都很安静，靳楚拉着秦沐风上前，却见小屋里没人，两人往墓地走去。
整个墓园被收拾得很干净，放眼过去全是肃穆的石碑，两人走动着打量了一圈，才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见着坐在一块墓碑前发呆的男人。
听到脚步声，男人才回过神来，他以为是来探望故去之人的访客，准备起身引导来客登记，在看到面前的人时，他顿住了“小…小楚？”，他有些不敢置信，声音因为太哑还有些破音。
靳楚的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墓碑上，是林清！
靳楚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叫靳鸣希的男人，是他的父亲，可他叫不出一声“爸爸。”，这个称呼他实在是太陌生了。
和六年前相比，不，应该是说和靳楚记忆里的每一幕相比，靳鸣希都是从未有过的安静，没有酗酒，没有家暴，也没有歇斯底里，靳鸣希瘦到快要脱相的面容在靳楚眼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三人一时无话，靳楚在心里作了好一番建设，才扯出一个笑容，他看着陌生的靳鸣希，还是喊出了十几年来都没有喊过的称呼“爸。”
喊完靳楚虽然觉得别扭，可是他们正在林清的墓前，再看到靳鸣希这幅躲开世俗的枯槁模样，他忽然就释然了，他拉着秦沐风，十指紧扣“这是秦沐风，您见过的，他现在是我的爱人。”
几人不约而同想起当年在医院的那一幕，靳鸣希当时应该也很绝望吧，心爱的人几次三番求死，原本他们或许能够重新开启新生活的。
靳鸣希有点不自然，他这一生，浑浑噩噩过了大半辈子，守不住爱人，也没守住妻儿，一生都很混账，却没想到能再听见靳楚叫他一生爸爸，他眼圈发红，目光落在这对年轻人紧扣的双手上，两只象征着羁绊一生的戒指紧紧挨着。
秦沐风也跟着靳楚喊了声“爸。”，这个称呼于他而言，也何其陌生，但这一刻，他们都觉得没关系了，无论是秦佑还是靳鸣希，能够多一个见证他们幸福的人就挺好的。
靳鸣希消瘦的身形有些颤抖，他张口回应着他们“好。”，除了一个好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他原本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在这座山上陪伴了林清六年，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和人打交道了，这让他看起来很局促。
靳楚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握住了靳鸣希细瘦的胳膊，就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扶着他，这个沧桑的男人像是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靳鸣希犹豫了一下，才把一只皱巴巴的手轻轻放在靳楚手背上“小楚，你们能来看我，你还愿意叫我爸爸，我很高兴，从前的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是个很懦弱也很失败的人，能看到你们幸福，爸爸替你们开心。”
他说话依然不太利索，声音里带着哽咽，但始终没有落泪，靳楚看看秦沐风，又看看靳鸣希“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和沐风会好好过的。”
靳鸣希点头“那就好，那就好。”说罢他放开靳楚的手。
靳楚的目光落在林清的墓碑上，那是林清十几岁的样子，少年干净清澈的笑容很耀眼，他问靳鸣希“我能和林叔叔说几句话吗？”
靳鸣希点头，退到了一边。
“林叔叔，没想到再见您是在这里，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和沐风。”靳楚像是唠家常一样开了个头，秦沐风站在他边上，就像当年他们在医院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靳楚负责聊天，秦沐风负责沉默。
靳楚想，或许林清现在才是最自在的，在这无拘无束的山上，和自己深爱的人相伴着，他曾经羡慕过设想过的日子都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对于他和靳鸣希来说，现在的结局或许没什么不好。
“林叔叔，我们今天来得匆忙，所以没为您准备什么礼物，下次一定带着礼物来看您。”
靳鸣希没有留两人太久，他们之间也没有太多要说的话，他和林清这一生都求不到的东西，靳楚和秦沐风圆满了，他觉得人生并不算特别糟糕。
看着秦沐风和靳楚远去的背影，靳鸣希又转头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心里特别满足，林清除了不能陪他说话，现在的一切都与他们曾经陪伴的日子何其相似，花开花落，云卷云舒，哪一天他们不是在一起。
骄阳正好，来生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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