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戴眼镜的是张医生,见我一直没动,和善地对我笑了笑“走吧,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我一路跟着他一直来到宿舍楼,走进去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宿舍很奇怪,每人一间,而且每一扇门上都有编号,以及一个玻璃窗。张医生把我领到了其中一个房间,上面写着30。我走进去看了一眼,房间很小,一张床、一个洗漱台、一个马桶还有一个淋浴的喷头,里面只有一盏灯,窗户是开在墙体最上方的,很小,基本上摄取不到阳光。总之给我的第一感觉就是压抑,就像个牢房,密不透风的牢房。
张医生扶了扶眼镜,指了指墙上的挂着的课程表:“今天你就好好休息,明天按照这个表格上课。”
我点了点头,张医生又说了几句就走了。我来到表格前细细打量了一番,这表格制定得有点奇怪,一整天下来只有三节课,其他时间段都是空着的,但是又有明确的时间规定,我想着应该会是自由安排的活动时间,并没有在意。
我在附近溜达了一圈,倒是挺自由的,和我想象得有点不一样,唯一让我觉得诡异的便是和我一起的那些人,他们的神情看起来非常的麻木,行为更是,就像是被人操控着的木偶,一举一动板正的不似一个人。哪怕我主动上去和他们聊天,他们也只是看一眼后,就低头干着自己的事,基本上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有些人甚至我一靠近就离得远远。
整个戒同所安静地有些可怕。
到了晚上,我去食堂吃了个饭,里面的环境也是如此,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整个饭堂里只有吃饭的声音,我不太喜欢这种氛围,太压抑了,于是转身想去问问坐在我身边的大眼睛男孩,可我刚张口,他就用恐惧的眼神看着我,里面灰沉沉的一片,像是阴沉的天,只见他迅速喝了几口汤,连饭也不吃就匆匆地走。
我诧异地看着他离去,一顿饭吃得挺不舒服的。
回到房间后,时间也不早了,没有手机的我早早地上了床,刚躺下脖就被一样东西硌到了,枕头底下好像有东西,我疑惑地伸手一摸,果然,便把它抽了出来,是一本精装的书,书的封面印着一只鸟,想着也无事可干,就翻了几页。
寥寥几页,却看得我胆战心惊。
书里面通篇再讲同性恋的恶劣,用了大量的举例子方法控诉同性恋对当今社会的危害,以及用数据说明疾病传播概率的大幅度增长,这只是前几页,我草草看了之后所记得的,我几乎在看到同性恋是精神疾病后立刻合上了书,把书丢到了床底下,我呆坐在床上,身上早已冷汗直流。
这一夜我没怎么睡好,一来是被书的内容影响到了,二来我好像听到了隐约的惨叫声,但是那时候我正处于半睡半梦的状态,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还只是梦里。
第二天我怀着忐忑早早起了床,可是一天下来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都是平静的,就是课堂上的反同性恋言论让我很不舒服,三节课我一点也没听进去,倒是其他人勤勤恳恳地做着笔记,听老师说半个月后会进行一次考试,考得好的人会有机会见父母一面。这时的我才意识到,进了这所学校等同于和外界划清了关系,他会在前半个月让你每天和父母通话,之后就要靠表现才能获得和父母联系的机会。
之后的日子都过得没什么波折,和父母谈话我也只是表达了这里无聊的想法,其实我有想说这边的课程很让我不喜欢,可每次提到这个,我妈就会哭哭啼啼和我说很多,渐渐地我也不在表达自己的不舒服,心想着反正我不听就是了,熬一熬,半年很快就可以过去了。
很快就到了考试的日子,考了一天,我什么都没写交了白卷。不单单因为这半个月下来,我一节课也没听,更是因为这题目出得实在恶心。比如有一题:在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疾病分类就已经将同性恋从疾病列表中删除,请问该现象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很明显是正确的,但是我敢确定正确答案一定是错误的,所以对我来说,答这种题就是浪费在我的时间。
到了晚上,我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地上了床,可到了半夜,我的房门突然响了一下,我睡得不踏实一下子就被吵醒了,紧接着一道刺眼的手电筒光直接照在我脸上,我本能地抬手去挡,还没等我从朦胧的睡意里清醒过来,我整个人被狠狠地拽下了床,膝盖直接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来的人力气很大而且是两个人,他们没有解释,直接把我架起来往外走,再怎么睡迷糊我都清醒过来了。
我看着架着我的两个人,脸很陌生,一股不安弥漫了上来。
“你们干什么!”我努力挣扎却无济于事,“你们大半夜带我去哪?”
没人回答我,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我不停质问的声音,很快他们把我带到了一个房间,很小,小的只能容纳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以及三个人,墙的四周都挂着一块很长的黑布。
“你们他妈到底要干嘛?”话音刚落,我就被他们死死地按在椅子上。
手上突然传来冰凉的质感,我愣住了,低头一看,是手铐。
“草!你们……”
话还没说完,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因为空间小,其中一个架着我的人退了出去。进来的是张医生,此他的镜片上泛着光让我看不出他的表情和情绪,他不紧不慢走到桌子前,坐了下来,然后摘掉眼镜擦了擦镜片问道:“赵辛赫,今天考试你交了白卷?”
“你们大半夜要做什么?”手铐在我的动作下,发出了声音。
他又重复了那个问题:“赵辛赫,今天考试你交了白卷?”
我依旧没理他,嘴上还是骂着,无论他们要做什么拷着我已经侵犯了我的人权。
“很好,不回答也没关系。”说完他从桌子里掏出卷子丢在我脸上,“白卷,零分,在我们这里考试不及格的学生都会接受惩罚。”他说话声音依旧很有分寸拿捏得很好,斯斯文文的。
“你知道我们戒同所为什么没人举报吗?”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到黑布旁,指尖慢慢蹭着黑布的边缘,“因为从我们这里出去的人,都治好了。”他望向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很黑,黑得像是看不到底的黑洞,透着和平常不一样的狠辣,只见他的手指一用力,黑布被扯了下来,缓缓下坠,然后落在了地上,在地上堆成了一个难看的形状。
我看了一眼墙壁,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那黑布下面居然是我曾偷拍过的沈秋寒,有睡觉的、有打球的、有笑着的、有吃东西的……一张张都是我偷拍来的,都是我和沈秋寒在一起的证据。其它几面墙上的布也一一滑落,全是沈秋寒,全部都是沈秋寒。
“你哪里来的照片!”我动了动,手铐和金属碰得当当作响,因为椅子是固定死的,这让我无论怎么动弹,椅子都没有挪动半寸。
“照片,当然是你妈妈给我的。”他说道,“我说过考试不好的学生会接受惩罚,同样不乖的孩子也是如此,你知道你今天交白卷的这个事会让你承受什么吗?”
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敢动我!你要是!”
“动你又怎么样?别忘了,这里你可无法联系到你的父母,除非你好好进行改造,不然没有人会来救你。”他说完踱步到另外一个人面前,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后依旧用和善的面容对着我笑了笑:“这次念你是初犯,不会对着你怎么样,但是该罚的还是要罚,那你就在你最喜欢的人面前好好享受吧。”语毕就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后来我才知道他所谓的惩罚是什么――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我不吃不睡不喝三天三夜,因为我有三张卷一个字也没写,有一张卷子我写了名字所以没有算进去。
那三天轮流有人看着我,他们不给我吃,也不给我喝的,每次我昏昏欲睡,他们就会用针扎我一下,让我清醒过来,起初我坚持了下来,可渐渐地,我又饿又渴又累,整个人浑身发麻,脑里糊成一团浆糊,就像有棍子在里面搅动,意识也开始混乱。
最后一天,实在太疲困了,好几次针扎,都没有把我叫醒。他们就开始挑我手指,把针硬生生地塞进我的指甲盖里,我尖叫着醒过来,痛得整个人直冒汗,醒的时候视线都是模糊的,等清晰起来就看到沈秋寒笑着看着我,我大脑太乱了,有那么一刻我以为我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高中,我转过身,沈秋寒依旧是我的后桌,依旧在我看向他时,看着我。
可大脑清醒得太快,立刻把我拽回了现实,还是小小的房间,还是全是照片的墙壁。
我现在才知道,之前半个月全是假象,是为了给外面父母营造的假象,是给我的假象,真正的所谓“戒同”现在才开始。